第84章

陣陣清風吹過,庭中幾株老樹的樹葉沙沙作響。

席駿錚聞聲擡起腦袋,就見一窈窕身姿在月光下亭亭玉立,微風吹起她身上的薄衫,好似在周身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

手上動作未停,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席駿錚別開目光,低頭倒酒。

席瑾蔓腳步頓了頓,雖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但既在四叔的宅子裏,這個時辰會在庭中獨飲的,想來只能是四叔了。

既然這樣碰上了,不管是四叔的身份,還是救命恩人的身份,席瑾蔓於情於理,都該上前問安道謝的,更別說此時母女二人還借住在此處。

略微躊躇了會兒,席瑾蔓身體一轉,便由婢女攙扶著,往四叔的方向走去。

一步步走近,席瑾蔓的心中著實有些忐忑。

她與四叔不熟,卻本能地有些怵他。

那時四叔尚未搬離肅國公府,她也是盡量避開四叔的。除去爹娘有特意叮囑外,從第一眼見到四叔起,他身上的那身煞氣,也是席瑾蔓避開他的原因。

原本席駿錚出現在肅國公府的時間就不多,再加上席瑾蔓的有意避讓,兩人遇到的次數更是寥寥無幾,說算得上是陌生人也不為過。

離石桌三四步距離的時候,在婢女的攙扶下,席瑾蔓微微屈膝,忍著身上的疼,向四叔行了個晚輩禮。

“榕榕謝過四叔的救命之恩。”女子嬌軟的嗓音聲兒不大,婉轉動人,夜深人靜下乍然響起,十分清晰。

與此同時響起的,是酒水倒入杯中的一串聲響。

杯中酒滿,席駿錚揚起頭,恰一陣微風迎面而來,夾著一股若有似無的清甜馨香,幽幽縈繞在他的鼻息間。

走近了瞧,那弱柳扶風般的身段更顯羸弱,卻別有一股風流韻致,好似能隨風化成輕煙而去。

席駿錚回憶起昨日將氣若遊絲的她帶回來的那一幕,十六七歲的姑娘家,抱在懷裏竟都沒什麽分量,比起肅國公府破敗前,不知消瘦了多少。

沒聽到四叔的答復,席瑾蔓心中的局促不安愈深。

四叔不喜自己,應該說是不喜肅國公府之人,她是知道的。

要不,直接識相地同四叔道別離開?

一綹頭發隨風來回在臉頰上打轉,席瑾蔓伸手撥了撥發絲,將之鉤到耳後,無意中看到肩頭上,披散著的墨發略有些淩亂,不由微怔。

醒來後一喝完藥,就忙著來看娘親,只穿好了衣裳,壓根沒顧得上梳理頭發。

從震驚中回過神,席瑾蔓面上浮現幾分赧然,更不好意思繼續留下了。

正當她想開口之際,席駿錚倒是不緊不慢地先開了口,臉上的神情似乎也比顯然柔和了些。

“坐吧。”

簡短的兩個字滑入席瑾蔓耳中,低沉的嗓音就像是一壺陳年佳釀,醇香而厚重,令人口舌生津,唇齒生香。

下意識的,席瑾蔓沒有反駁的念頭。

石凳浸染了夜的涼意,一坐下,席瑾蔓就被刺得一個機靈,隔了一會兒才適應過來。

身後的婢女見機走開了,席瑾蔓更覺拘謹,如今四叔還是自己母女的救命恩人呢,可她實在不知,該如何和他相處。

四叔不說話,席瑾蔓道謝也道過了,喉嚨口就像是被什麽封住了似的,一時不知該說什麽。

相顧無言,偶有飛蟲從兩人身邊來回飛過。

倒酒的聲音悄然響起,變化著音階清脆悅耳。

席瑾蔓擡頭偷偷睨了眼四叔,寒涼的月光照在他的半邊臉上,勾勒出剛毅硬挺的輪廓。

隨著他飲酒的動作,腦袋微微揚起,精致的下巴正對著席瑾蔓。一道酒痕沿著脖頸而下,滑過凸起的喉結,“咕嚕”一聲,喉結翻滾,酒痕繼續向下,融入衣領之中。

席瑾蔓忙挪開視線,沒有血色的臉頰上,漸漸蔓延起淺淺的紅暈。

從前就知道四叔長得俊,鬢若刀裁,劍眉飛拔,鼻如懸膽,薄唇緊抿,每一處都似精雕細琢而成,如此近看,卻與平時又是別樣感受。

好看的事物誰都愛多看兩眼,席家人沒有一個長得不好看的,可卻沒有四叔這般英姿勃發的,席瑾蔓看著倒十分新鮮。

“嗒”的一聲,酒杯被放到石桌上,發出清脆的一擊,本就有些心虛的席瑾蔓,身體下意識跟著一抖。

席駿錚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他這次回京後,除去到福壽堂請安時,遇到過三四次這小姑娘外,其他幾乎沒在一處過。他心思敏銳,自然看得出人家是在有意避開自己,自然也不會往前湊。

印象裏是個明艷開朗的小姑娘,一場變故,怎就變得這般沉默膽小了?

“要喝酒嗎?”倒是席駿錚先打破了這場沉默。

席瑾蔓看了眼石桌上擺著的酒壺,面露難色。

“我……我身上有傷……”

身上有傷,又在喝藥,不宜飲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