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席駿錚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將話題扯回了先前所談的家書上。

席瑾蔓也並未執著於先前的問題,順著四叔答道:“只要四叔願意寫,我自然是樂意收的,怕就怕四叔出了門,就把這档子事拋到腦後去,連丁點兒都不記得。”

到時候別說是抽空寫家書,怕是壓根兒就忘記京城中還有自己這個人了,席瑾蔓酸不溜秋地想著。

說話間又想到四叔當初的不告而別,好些日子杳無音信,害得自個兒庫房裏如今還堆著一堆已經沒什麽用的玩意兒,又想到這些日子府裏因著周家的事氣氛壓抑,心裏憋屈煩悶時偏找不到四叔,不由微微撅起了嘴,嗔怪地輕瞪了四叔一眼。

這擔憂倒真是應了席駿錚一貫的行事風格。

任務兇險,樣樣都得考慮周全,稍有不慎便會將這條性命搭進去,這些年也不知有多少兄弟出任務時丟了命。

席駿錚的肩上不止要擔負起任務的成敗,還要想盡法子把帶來的兄弟們完完整整地帶回去。

當初憑著一股勁,越是兇險、越是無人敢接的任務,席駿錚頭一個沖在前頭,若非如此,單憑席駿錚這年紀,哪裏能爬上現在的位置,又哪裏能積攢起現在的威望。

命懸一線的關頭,縱使天大的事,都要暫且往旁邊擱著,保命要緊,況且對席駿錚而言,世間本就沒有多少能讓他分心的事。

這事兒要擱在從前,一拼起命來,席駿錚指不定真得忘了,即便是還記得,也不過是像完成任務一樣,隨便寫一封,應付了事。

但如今卻不同了,前些日子出門在外,滿心滿眼都是小姑娘的身影,低眉淺笑的,戰戰兢兢的,嬌嗔的,橫眉惱怒的,揪著帕子暗自氣惱的,無一不生動,非但沒有隨著時間一日日淡化,反而分開地越久,回想起來一幕幕越是清晰。

說來奇怪,席駿錚原本對這種能讓自己分散心神的事和人深惡痛絕,決不允許這種情況出現。

而如今真當這麽個人出現後,席駿錚發現非但沒有影響自己完成任務,反而因著這個牽掛,因著要盡早趕回來的念頭,好像有什麽東西在驅動鞭策著自己一般,激發了無限的潛力,事情完成得更順利了。

美人如斯,縱使是瞪人的模樣也是極美的,仿佛帶著些撒嬌的意味,眸中閃爍著靈動的光彩,讓人恨不得抱到懷裏,好好疼愛一番。

將目光從那對波光瀲灩的眸子上挪開,緩緩向下,挪到那略微鼓起的腮幫子和生氣嘟起的唇珠時,席駿錚不禁輕笑一聲。

“既與榕姐兒有了約定,又怎會隨意毀約?只是,榕姐兒要記好了,家書是寫給你的,與肅國公府並無絲毫關系,可明白其中區別?”

席瑾蔓起初聽到四叔的承諾,微微揚起唇角,只是那弧度還沒完全勾起,緊接著便聽到後頭家書與肅國公府無關的話,心裏“咯噔”一聲,好心情瞬間消失無蹤。

偏頭看向四叔,只見他正緊盯著自己,向來冷峻剛毅的面容難掩多日操勞積攢下的疲憊,此時倒是少見地含著笑意,但是神色裏的認真分明寫著並不是在說笑。

一刹那的驚異過後,席瑾蔓立刻反應過來,是了,四叔本就沒有把肅國公府當成自己的家。

從前席瑾蔓清楚地知道這個事實,可是這些日子,四叔看起來對肅國公府,並不像上一世、亦或是這一世初來時那般排斥,她便潛意識忽略了這些。

況且憑著日漸與四叔親近的關系,席瑾蔓打心底裏不想四叔再與上一世一般,與肅國公府斷絕關系。

現在細想起來,整個肅國公府,除了自己與小姑姑,其他人雖看著比上一世對四叔好了些,但也壓根就沒完全接納四叔,將四叔當成肅國公府的人,四叔又怎麽會輕易改變了主意?

哪怕像母親這般,因著自己與四叔親近的緣故,比之上一世待四叔親和周全,但卻仍帶著對客人的生分與疏離,更別說還有父親祖母這兩個老頑固橫在中間,對四叔的存在幾乎無視。

這些念頭閃過不過是短短一瞬的事,縱使道理都懂,可席瑾蔓仍覺著有些失落。

轉念又怕四叔改了主意,將自己歸到肅國公府一類,忙收好情緒,一臉鄭重地對四叔點頭應是。

“我明白的,四叔的家書是給我一個人的,絕不叫家裏其他人拿到。”席瑾蔓信誓旦旦地保證。

……

明白個鬼!

單看小姑娘那對純澈的眸子,就可知她分明一點兒都不明白。

席駿錚微不可見地嘆了口氣,卻也無可奈何。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還能怎麽辦?

一早前便落在雕花圍欄上的麻雀,在觀景台上蹦跶著靈活的身體一刻不停,嘰嘰喳喳叫得歡快,卻絲毫沒分得屋裏兩人的丁點兒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