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這一夜,席瑾蔓睡得並不算踏實,天蒙蒙亮時便醒了。

哪怕信中說家裏一切安好,沒有親眼看到,席瑾蔓總覺得心裏不安,心急著回家。

雖說仍在氣四叔昨夜的胡鬧,可到底心疼他兩夜未睡,不忍心早早叫醒他趕路回京,席瑾蔓這才又在床榻上賴了許久,直到躺不住了才起來。

推開窗,鳥兒婉轉悠揚的鳴叫近在耳邊,絲絲清冷的空氣沾染了草木清香撲面而來,沁人心脾,令人神清氣爽。

席瑾蔓眯起眼睛深吸一口,愉快地伸了個懶腰。

只是當她睜開眼,低頭瞧見院中那個側背著自己的熟悉身影時,伸懶腰的動作不由一僵。

窗下是一方白墻黑瓦的別致小院,青樹翠蔓,花木水石勾勒出一步一景的景致,青磚鋪就的小路上點綴著幾片紛黃落葉,從二樓往下看,整處院落一覽無余。

在靠西墻的那叢綠竹邊,四叔手握著一個細長的竹節筒,正細致地收集竹葉上凝成的露水。

他頭戴紫金冠,一身銀白對襟窄袖衫,上以極淺淡的藍灰色繡出瑞獸暗紋,腰束寶藍玉帶,綴了枚碧色玉佩,下頭寬闊的褲腳被塞入一雙黑皮履中。

四叔極少穿如此淺淡的顏色,竟也十分襯他,較之平白少了幾分冷峻,多了幾分溫潤儒雅的氣質,一眼看去還要當他是個儒生呢。

席瑾蔓覺著四叔的這身打扮新鮮,不由屏息細細打量起他來,出神的目光一一劃過他的眉眼唇頜,就連他耳旁的鬢角都沒放過。

第一縷晨光穿透雲霧照射而下,竹葉上晶瑩剔透的露珠兒立時仿佛有了生命,閃出點點光芒,緩緩滑入竹節筒中。

在溫和的日光的暈染下,四叔的周身仿佛籠罩著一層淡暖的光暈,顯得不真切起來。

席瑾蔓的心不由快跳了幾下,腦中忽閃過書中所寫的那句“皎如玉樹臨風前”。

正失神之際,誰知那身影竟緩緩轉過身來,席瑾蔓一驚,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啪”地一聲闔上了窗欞。

似乎隱約有一陣低沉的輕笑從外頭傳來……

***

五月正午的日頭已初顯出毒辣的勁頭來。

華蓋翠頂的寶馬香車內,席瑾蔓挑起車簾一角,略微探出一小截腦袋,一眼就瞧見了車隊最前頭,那騎著棗紅大馬的挺拔身影,不由蹙著眉頭咬了咬唇。

出發時只說了句不準他進馬車,他竟就真這樣曬了半日,難不成還要自己開口請他才肯進來?

前邊的陸駿錚洞察力斐然,立時感受到了背後那股盯著自己的視線。

回過頭,只見小姑娘一觸即自己目光便又躲回了馬車中去,於是輕輕拉住韁繩,減緩馬兒的速度。

等馬兒退到與馬車齊平的位置,恰在此時,一個隨從匆匆從後頭趕來,帶回來一包東西交給陸駿錚。

陸駿錚沒出聲,朝著馬車的方向努了努嘴,那隨從極有眼色地將那包東西遞給坐在馬車前頭轅坐上的婆子,由那婆子把東西遞進馬車去。

糕點還熱乎著,雪桃才將油紙扯開一條縫,甜膩的甜香味已經彌散開。

席瑾蔓一直豎起耳朵留心外頭的動靜,早已注意到左側傳來的那道不同尋常的馬蹄噠噠。

耐心等了一陣,卻不見他進來,甚至都沒有開口同自己說話,完全不像是四叔的作風。

難不成是自己聽錯了?

於是她又湊近車簾邊,悄悄掀開一道縫。

馬背上的四叔眉宇沉凝,暗藏鋒芒,一身銀白的緞料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儼然一副威嚴不可侵犯之象。

席瑾蔓忽又想起他晨間采露的那一幕,倏地雙頰一紅。

也不知他那時發現自己偷看他了沒有……

陸駿錚眼角瞥見車簾輕動,唇角微揚著轉過頭,話才剛到嘴邊,就見那簾子又重重被放下,一下子堵住了他的口。

他倒沒多想,只當是自己昨夜胡鬧過了頭,小姑娘氣還沒消,這才不肯搭理自己。

於是好聲好氣哄她:“榕榕餓了嗎?我特意遣人去買了些零嘴,你先將就著吃兩塊糕點墊墊肚子。”

東西是收了,可裏頭壓根沒有動靜,顯然是有意晾著他。

馬車裏,糕點已被一一取出,雪蓮留意到這六樣點心恰恰好俱是姑娘最愛吃的幾樣,不由微微詫異。

不動聲色地一一裝盤擺到姑娘面前,心中暗想四爺對姑娘真是上心,竟如此了解姑娘的喜好。

馬車外陸駿錚也不顧人家搭理不搭理他,厚著臉皮朝著馬車內繼續搭話。

“聽聞前邊岔路口往西走上半個時辰,有一座潭溪寺,裏頭的素齋頗有美名,求來的平安符也最是靈驗。”

話至此,卻偏偏就此打住,並不開口說要繞道去一趟。

這事不知道便罷了,既然知曉,席瑾蔓定是要去一趟的,替爹娘一人求一道平安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