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和 離(第2/2頁)

窄窄一副土炕上,女人們圍著帶枷的男人,以每房為例,分成了五堆兒,同時放著悲聲,那動靜兒簡直響徹雲霄,嚇得在院子裏閑逛的押刑官直罵娘。

片刻,還是姚老爺子最先平復下來,收了淚,他環視著滿堂兒孫,“總算不幸中的大幸,一個都沒少!”他輕嘆,語氣帶著慶幸。

姚老爺子——姚敬榮是農戶出身,一路苦讀至舉人,得妻族相助,才有銀進京趕考。三十歲中進士,二榜一百四十六名,辛苦三十余年,才得了從五品的官職……在寒門子中,姚敬榮算是不錯的。

少帝年幼,保皇派和外戚爭鬥厲害,姚敬榮不是沒察覺,只他自覺官卑位小,且膝下四子尚未成材,只老三一人中了個舉人,孫輩又年幼,剛剛開始科舉,姚家還需要他站在朝堂裏幫扶,這才心存僥幸未曾告老,誰知戶部一場風浪,他這小雜魚就讓打下來了!

“唉,貪心不足呐。”姚敬榮長嘆一聲。

“爹,都怪我們不爭氣,立不起來,要不是為了幫扶我們,您這麽大年紀了,何必遭這樣的罪?”早告老,早沒事了!!姚敬榮長子姚天從一臉慚愧,自責不已。

姚敬榮和季氏膝下有四子,長子姚天從,次子姚天禮,季氏生他們之時,姚敬榮只是個童生,家境頗艱難,學業上就擔誤了,姚天從性格憨厚老實,打小物農,姚天禮體格健壯,天生力大便學了武,給鏢行做學工,當了幾年鏢師。

三子姚天達,是姚敬榮幾個兒子裏最有讀書天份的一個,身上背著舉人功名,幼子姚天賜,卻是夫妻倆收下的養子,在經商上頗有些天賦。

四個兒子都說不上出色,孫輩也沒有天賦異稟之人,不過平平,姚敬榮才拖著殘老之軀掙紮朝堂,落下這端禍事。姚天從身為長子,眼見老父受苦,弟弟遭難,兒侄輩前程盡毀,哪能不心疼?

“怪不得你,是我貪心太過,存了僥望。”姚敬榮怎會不懂長子之意,只嘆了一聲,望著滿堂枷鎖在身,疲憊憔悴,茫然不知前路的兒孫們,心中不由蒼惶。

“聞櫻,你嫁我已四十余年,吃過半生苦頭,熬了歲月艱難,好不容易享了幾年福……歲已至此,卻要遭背井流放之苦,是我對不起你啊!”看著滿面擔憂望著他的老妻,姚敬榮忍不住老淚縱橫。

“說這做甚,平安便好了。”季老夫人輕笑,面上皺紋橫出,露出久經歲月的寬容。

經歷磨難霍亂,姚家人終於一家團圓,哪怕即將面對的未來——恐怕不會太過美好,到也沒人害怕,對比後院旁處屋舍傳出的痛哭和叫罵,姚家氣氛罕見溫馨,姚千枝對此到是樂見其觀,畢竟在陌生的時代裏,又是流放這般境地,有如此家人,總比拖後腿的強。

微微啟唇,她張口想問問晉江城的情況,她穿來兩月,只是初初摸清了姚家底細,大晉地圖都沒看過一張呢,充州的晉江城,她除了知曉是臨近邊防,居天險加庸關之後,時時有胡人臨城之危外,剩下的,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他們是罪犯,被流放的,短時間內想離開晉江城,恐怕不太可能,姚千枝自然要打聽清楚那裏的情況。

只是,剛剛開口,話還沒出唇邊兒呢,外間就有滿是不耐煩的高聲叫喊,“姚家人,有人找你們!!”那動靜帶著些青澀,仿佛是方才帶路叫‘元寶’的人。

“是誰?”姚敬榮略顯詫異,這等時節,竟還有人敢沾他們?

掙紮著想要起來,只是他到底年邁,在獄中受了苦,身上還扛著十多斤的大枷,動作哪會靈敏?還未等他離炕,破舊木門‘刷’的一響,有三人推門進屋。為的首乃是個四十歲上下,面白微須,身形瘦高的男人。

“鄭大兄!”

“親家?”

姚家人紛紛低喚,見相公行動不便,季老夫人便趕緊起身,望著來人滿面笑意,“原來是鄭家大侄,怎勞煩你走動?親家身體還好?是擔心女兒和外孫吧,淑媛,千朵,快快過來見過你兄長舅舅……”

鄭淑媛乃是姚家二房夫人,姚千朵則是她膝下唯一嫡女。

“勞姚伯母惦記,家父家母並不無適之處。”鄭大兄抱拳行禮,隨後便滿面肅穆的道:“今日小侄來此,並無他意,只求姚伯父姚伯母寬仁,容小侄接三妹回府。”

“接淑媛回府?”季老夫人心下一沉,“賢侄這是何意?”她下意識的望了眼臉色微白的二兒。

“求天禮手書一封,放三妹和離歸家,以安老父老母之心。”鄭大兄斂眉垂首,一躬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