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謙郡王府是個五進的大院子, 占地不小,乍一看金碧輝煌, 仿佛膏粱錦繡, 但若仔細看細節處便能瞧出, 多多少少的,是有些破舊的。

不拘是墻角青苔, 金瓦微黯, 碧玉磨潤——謙郡王府, 應該是挺缺銀子。

最起碼, 這府裏的主人是個挺節儉的人,要不然, 六十五歲大壽,還趕上有子承嗣這般天大喜事, 好好宴會不至於辦的這麽‘簡樸’。

花園裏支起無數大圓桌, 水榭中立了個高台,有幾個美艷女人載歌載舞, 琴音和著曲聲隱約從水邊傳來。

按官職遠近六人一桌,桌上琥珀酒、碧玉觴、金足樽、翡翠盤, 食如畫、酒如泉,瞧著是挺稱頭, 姚千枝打筷子夾著往嘴裏一送……白門樓大廚的手藝。

十兩一桌帶外送,她行軍急了經常就點這個!!

堂堂的郡王府,主子爺大壽就吃外來菜,這日子過的也是要完。

做為旺城提督, 區區五品武職,姚千枝在宴間的排位不前不後,既湊不到謙郡王身邊高坐主位,也不至於排到月亮門外頭,連歌舞都看不見,正正卡在半當腰,不上不下的。

她到不尷尬,前後左右桌輪著番兒的打招呼,女將——在北方這地界兒,在少見還是有的,尤其姚千枝聲名在外,手底下還有人,像景朗那麽傲,那麽硬的人終歸是少,她開口寒喧,基本沒人不給面子,沒一會兒的功夫,裏外裏就都熟了。

觥籌交錯,把酒言歡,場面端是其樂融融……最起碼,表面是如此。

不過……

“嘶?!”推杯換盞間,姚千枝數次下意識回身,沉著臉左右張望。

“姚提督,你,膈!?這,這是怎地了?”同桌人喝的臉色通紅,大著舌頭問她。

姚千枝回身搖頭,“沒什麽。”就是感覺,有人一直在暗中看她。

會是誰呢?她想著,眼簾半垂,微微皺起眉。

——

一場貴族壽宴,最少會熱鬧一天一夜,多些的甚至是幾天流水席不停,夜半時分三更天,謙郡王府的花園裏依然燈火通明。

喝了整整一天,席間男人們漸漸不勝酒力,放浪形骸起來。

對此,姚千枝到是不大在意,在現代她連‘現場’都看過,但酒席宴前,幾個稀少的女官兒們到受不得了,結伴借口換衣裳離席了。

臨行前,還順便叫上了姚千枝。

“到是要多謝諸位解圍,平素沒見過這個,一時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有人叫,她就走,姚千枝是個隨合的人。

“無妨,男人都這德行,日後時間長就習慣了。”就有人含笑安慰,這位據說是加庸關的女將,跟謙郡王府某個庶妃沾親戚。

事實上,在座一巴掌數的過來的女將——都是加庸關出身,只有那裏,才有她們生存的空間。

跟著女將們離開花園,說說笑笑到了前院,大夥兒笑語告辭,自去休息。丫鬟領路,將姚千引進客房,拎熱水備浴桶,伺候著她梳洗一番,姚千枝給了賞銀,把丫鬟打發走了。

“留盞燈,你便自去吧。”她揮揮手。

“諾。”丫鬟恭敬尊禮,退身離開。

坐在床頭,伴著昏黃燈光,姚千枝散著頭發,披了件單衣瞧著茜紗窗前樹影搖動。夜風習習,秋蟲鳴叫,寂密而安詳,透著股子雅靜……

突然,她擡起頭,一雙閃著星光的眸子緊緊望向門口,“站了半天了,有事進來說吧。”

這一句話落地,空氣刹時凝結,屋外的蟲兒仿佛都不叫了,風不搖,紗不動,靜的駭人,一絲聲響都沒有,見此,姚千枝抿唇,擡手輕敲膝頭,“在宴會上你就派人盯著我,特意將我引到這偏僻客房,連伺候夜的丫鬟都分排走了,不就是想見我嗎?”

“如今,我開門見山的邀你了,怎地?這是拿上架子了?”她擡頭,眸光閃爍望著紅漆的雕花門,半晌,約莫有一柱香的功夫,‘吱嗄’一聲響,一支纖細白皙的手握住門邊,大門由外而開。

不疾不徐,走進兩道人影。

點金珠翠紋金絲鞋邁進門檻,姚千枝垂眸瞧了一眼,喲,敬郡王府不窮啊?

“喬氏念瑩見過姚提督。”穿金絲鞋那女子開口。她三十多歲的年紀,著一身雅青色無繡紋的錦緞,頭發烏鴉鴉盤在頂心,用一根簡單的素銀釵攏起,整個人看起來雍容而淡雅。

她身後,跟著個五十歲上下的老嬤嬤,垂首而立,眼觀鼻,鼻觀心,一言不發。

“喬氏?”姚千枝低聲,上下打量她,“謙郡王世子妃?!”她道,似是疑問,語氣卻很著定。

“正是妾身。”喬氏低語,對著姚千枝盈盈斂身,她道:“未得通報便冒然前來,實是失禮,還請姚提督莫要怪罪。”

“世子妃大駕光臨,實是蓬蓽生輝,末將受寵若驚,哪敢怪罪。”姚千枝起身回禮,含笑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