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第4/4頁)

望著城門處,密密麻麻,大軍過鏡的人影兒,她嘴角勾笑,眸底閃爍著刻骨的悲涼。

等了這麽長時間,前無人傳信,後無人通尋,媚姨娘就明白了。

——她家憨牛死了。

否則,但凡還有一口氣兒,他不會不來找她,上回胡人進城的時候,那麽危急的情況,他不都把她帶走了嗎?

帥旗已經倒了——媚姨娘遙望遠方,就見胡人軍隊裏,一身晉軍模樣的人,或沉沉如死灰,或哀哭悲泣……

隱隱約約,她還能聽見,有人在喊‘將軍慢走,英靈不遠’。

真的沒了呀?死前還能得敵人相送,那花心憨牛啊,呵呵,恐怕得意的眉毛都飛起來了!

心底最後一絲希望灰飛煙滅,媚姨娘扒著樹枝,狼狽爬下來,抽了抽鼻子,她整理衣衫,回到了春芳閣。

進裏屋,來到千工拔步床前,她彎腰,艱難的從床下拖出口箱子來。

“呼……”半跪在地上,吹去箱子上的老灰,她打開箱蓋,從裏面拿出個已經褪色的紅包袱,小心拎起,又順手拿過妝台上的銅鏡,起身轉出屋子,她來到春芳閣書房——姜企日常歇息的地方。

推開屋門,走到書櫃前,她蹲身,熟練的在書櫃邊角抽出本書,隨後,就聽‘嗄吱嗄吱’聲響,兩排書櫃緩緩分開,露出裏面的小間兒。

——竟是間暗室。

面積不大,一副大案,一間軟塌,兩把坐椅,墻角放了兩個水缸並些許糧食,就已經把暗室堆的滿滿當當了。

一手拎包袱,一手拿銅鏡,媚姨娘蓮步款款走進來,將東西放在床上,拿出火折子點了蠟燭,隨後,用肩膀不知撞了哪裏一下,書櫃就緩緩合起,暗室緊閉起來。

“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幹裏,兩小無嫌猜……”嘴裏哼著曲調兒,媚姨娘坐在床上,一派悠然模樣。

伸手把銅鏡擺在案上,調整位置,她緩緩解開包袱,那裏頭,是一件已經褪色的大紅嫁衣。

不是鳳冠霞披,沒有珍珠玉帶,就是非常普通的紅襖紅裙,細繡鴛鴦成雙,雙花並蒂,初看是挺不錯的,然仔細一瞧,並非淩羅,竟是棉布的。

媚姨娘哼著曲兒,把身上翠環金飾一件件取下來,褪去遍身淩羅,她把那件已經很陳舊,褪色成老紅的嫁衣仔細換上,“哎,胖了呀,胖了。”她蹙眉,對著銅鏡來回的照,見腰身勒的緊緊的,便忍不住抱怨道:“當初穿的時候,明明還不合身兒,大了不少呢……”

“臭憨牛,個賊精鬼,明明是家丁下人,偏偏哄了我爹,收你當什麽義子?還要把我許你……哼,那會兒我多美啊,哪看得上你……誰知賊精到會哄人,頭回拿月錢就給我買嫁衣,買首飾,說日後當了大官兒,讓我鳳冠霞披,給我請封誥命,我心裏那個高興啊,就讓你花言巧語給哄住了,等著盼著,你娶了別人……”

她喃喃,似喜似恨,“早知道這樣兒,還不如那會兒就嫁了你,早早拜堂,等什麽誥命加身?讓我半輩子矮人一頭,見著那姓王的,腰杆子都挺不硬,打心眼兒裏泛虛……她硬搶我男人,我咋就不敢上去撓她的臉……姜憨牛,你個直娘賊,花心爛腸子的,明明我才是正頭,明明我先認識的你,我,我上輩子是做了多大的孽,這輩子竟然攤上了你!”

扯著身上的嫁衣,她抹著淚罵,“什麽破玩意兒,這顏色掉的,什麽色啊?”

一臉不甘願,她盤腿坐在床上,背靠著墻,擡手從包袱裏摸出把短刀,指尖劃過刀刃,“爛腸子的,你記著嗎?這刀還是你中武狀元那年買來送我的呢,我年年都讓人磨,現在還雪亮著……”將短刀抵到心口,她輕笑仰頭,手下使力!

‘噗’的一聲響,絲毫未曾猶豫,瞬間刀鋒入肉,穿心而過,的確鋒利雪亮。

“呼……”徐徐吐出口氣,媚姨娘歪著頭,嘴角沁出絲血痕,順著下巴流到嫁衣上,“死憨牛,你哄了我半輩子,下回投胎,投生人投生狗,在不想遇見你了……”

喃喃言語,她聲調越來越低,最終消失殆盡。

寂靜的暗屋裏,只余下輕微的‘嘀噠、嘀噠’……不知是燭淚融下,還是她心口血落地的聲響。

作者有話要說:最後還是決定,讓他倆一起死吧!

因為,就姜企那性格,我很想象怎麽讓他歸降吱吱……

而且,他不死的話,吱吱收不服充州和加庸關的,那是姜企的地盤,他已經圈了二十年了。

ps:寫完才發現,這章有點催淚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