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晉軍和胡人打的如火如荼, 激烈而膠著,在如此大局勢下, 敬郡王府的‘滅族’, 就仿佛煙雲佛面一般, 輕淡而無味。

——沒掀起丁點兒波浪。

而叱阿利對他們的‘爽約’,除了感覺微微郁悶, 午膳少吃了條羊腿外, 亦未見任何遺憾之態。

無非是個閑棋, 能用則用, 用不了,尚不妨礙大局。

有那功夫, 他還不如多組織一波攻城呢。畢竟,他們是圍城戰, 人還多, 哪怕手裏握著幾個縣,後勤壓力依然很大。

真拖到嚴冬, 大雪滿天的時候,就算叱阿利天生神將, 同樣的不好辦。

胡人,雖然在草原苦寒之地過久了, 然而,北方的冬天——威力依然超群。

就像姚千蔓說的,敢在北方寒冰入骨的時節打仗,凍硬丫挺的!

在不能讓自個兒陷入進退兩難的境界, 叱阿利率軍,攻城車,投石器……仗著人多勢人,胡人攻勢越發猛烈,打的晉軍節節敗退。

原本還能偶爾出城晃一晃,反攻一波兒,如今,是連墻頭都不大摸,胡人的利箭,準的很呢!

最危險的一次,夜半深更,胡人死攻城門,又派遣一小隊從側翼順著雲梯摸上城墻了,幸而守墻軍悍不畏死,拼命示警,援軍來的及時,才將人打了下去,不過……

——

青河縣,是夾在庸城和晉江城中間的幾個小縣城之一。

亦是加庸關淪陷後,最先被胡人占據的地方。

青河縣內有兩千五百戶余人家,約莫不到萬人的規模,算是一個中等縣。

在姜企屍身前,叱阿利曾向長生天啟誓‘不屠城’,因此,就算胡人占據了這裏,青河縣的百姓們並未遭屠,然而,不屠城,不代表他們不曾感覺到,身做‘亡國奴’的苦楚。

男人們——不論老幼,反抗者被胡人屠殺,膽怯者被從自家拉出,送到炮灰營,在晉江城的戰場絞肉機前成了‘肉沫兒’,婦孺們——老弱相貌不佳的,或在家中瑟瑟發抖,等著大刀隨時臨頭,或日夜不休,劈柴、運糧……為胡人大軍勞作……

至於年輕美貌的,基本都在營地的紅帳篷裏,充做營.妓了!

青河縣離晉江城是最近的,快馬頂多三個時辰的路程,在前線攻城的胡人們,若是輪換休息,都會回到此處,因此,全縣城基本都被占成了軍營,百姓們則在夾縫中偷取一丁點生存空間,又或者,直接露宿街頭……

這一日,青河縣南邊,曾被稱做進士胡同的地方,白珍拘摟著腰,奮力推著一輛獨輪車。

車上,是堆積如山的草料。

滿面通紅,揮汗如雨,被汗水打濕的頭發貼在臉頰,白珍脖子上鼓著青筋,急促的喘息著,整個人顯得狼狽極了。

這些年姚家二房裏,活的憋屈歸憋屈,她是沒受過什麽苦累的,算是比較典型的內宅婦人體質,若不是這些時日多在草原奔波,打下點底子,筋骨熬的強了些,光眼前這輛獨輪車,那十來捆草料,就足夠把她壓躺了。

“呼,呼,呼~~”氣喘如牛,白珍死死咬牙,覺得口中陣陣鹹腥味兒,眼前金星亂冒,她推著車,壓著青磚小道,一路艱難前往。

走了約莫一柱香的功夫,俊馬嘶鳴的聲音漸漸入耳。

“白,白姑。”戰馬營門口,胡仕一眼瞧見白珍,連步趕上前,接過獨輪車,他低聲埋怨道:“我不是說過了嗎?要打聽什麽讓我們去,你不要四處走動……胡人兇殘好惡,你個婦人,出點什麽事怎麽辦?”

“就是婦人才好走動!紅帳那兒,你們男人怎麽能得信任?”白珍柱著膝蓋大口喘氣,好半晌才緩過來,伸手摟了下頭發,她笑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不過,我如今這模樣,得是怎樣的色中惡鬼,才能相中?”

在赫裏爾部落賄賂了頭領身邊的親近,白珍一行順利的在叱阿利挑選‘前鋒營’的時候進了胡人大軍,十萬先頭軍攻打加庸關的時候,他們都在夥頭營裏做大鍋飯,後來,姜企戰死,庸城被破,白珍覺得在夥頭營裏,確實起不了甚個大作用……

他們手裏就沒什麽放飯菜裏,就能讓胡軍長睡不醒東西……

左思右想,白珍果斷出手,跟胡仕一塊兒設計了個‘陣前勇救小軍官’的把戲,成功的把她和胡仕全調到了戰馬營。

——伺候軍馬。

遊牧民族嘛,胡人的騎兵聞名天下的,有時候,戰馬是比妻兒更重要的存在,戰馬營在胡人軍隊中的地位非常重要,白珍在此處,是很好伸展的。

不過,有好處就壞處,在胡人眼裏,馬是跟妻兒同等的‘財產’,僅次吃喝拉撒睡,所以,戰馬營的位置正好跟軍.妓營彼鄰而居……

見天‘門口兒’晃當著連褲子都沒提好的胡人,這環境……對身為女性,尤其是還風韻猶存的白珍來說,確實是太不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