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慈安宮內, 韓太後躺在厚厚的錦被裏,臉色憔悴, 嘴唇都是蒼白的, 眼睛緊緊閉著, 鼻翼擴張,她吃力的喘息著。

盛夏七月, 天氣炎熱的跟下了火似的, 往常這個時候, 慈安宮裏擺多少冰山都是不夠的, 然而今年,韓太後躺在窗戶嚴鎖的內殿裏, 身上蓋著冬日用的密厚錦被,身上還裹著夾衣, 卻是一絲汗水都沒有。

“呼, 呼~~”蒼白的嘴唇微微啟合呼吸著,她緩緩睜開眼睛, 目光呆滯,雙手緊緊抓著錦被邊兒, 手背青筋暴起。

她瘦了,形如枯槁, 奄奄一息。

眼看是被南寅嚇的不輕。

“來人~~”顫抖著開口,韓太後聲音微弱。

外間,宮人慢吞吞走進來,“娘娘有何吩咐?”聲音不徐不緩的, 聽不出絲毫尊重來。

“咳咳咳……傳,傳皎月過來……”似是被嗆著了,韓太後捂著唇咳起來,臉色都脹紅了。

宮人瞧了她一眼,沒上前伺候拍背,反而皺了皺眉,到還不敢明面兒反抗,她很是不情願的道了聲,“諾。”隨後,轉身便走了。

屋裏,孤零零的,就剩下韓太後一人。

“咳咳咳……”

捂著唇,死命皺眉咳嗽著,韓太後艱難的坐起身,急促喘息著從床頭暗閣裏取出個小匣子,用手輕輕摸摩著,無神的眸子垂下,看了兩眼。

一個巴掌大的小匣子,既沒雕著花紋,亦不是什麽珍貴木料,烏突突的瞧著頗有幾分寒酸。

“唉,我是用不上了啊。”止住咳嗽,韓太後輕輕嘆了口氣,擡手把匣子放在枕邊,目光轉向門口,靜靜等待著。

好半晌兒,足足得有一個時辰的功夫,宮人帶著皎月來了。

“公子進吧,奴奴就不伺候了。”內殿門口,宮人搭拉著眉眼,都沒等皎月回話,轉身就走了。

皎月公子立在那邊兒,瞧著宮人背影,默默搖了搖頭,獨自走進內殿。

一眼瞧見靠坐床邊,瘦骨嶙峋的韓太後,他眉頭一擰,急步上前扶住,“娘娘,您怎麽起來了?可是有什麽要吩咐的?”他關切的出聲,“是渴了?還是餓了?”

“或是哪裏不適?要奴奴給您傳禦醫嗎?”

動作細致而溫柔,他想把人扶回床上躺好,然而,韓太後伸手按住他的手臂,緩緩搖頭拒絕了他,“哀家躺乏了,就坐一會兒。”她輕聲。

皎月公子瞧了她兩眼,見她神色堅決,就沒強硬,“那娘娘若受不住了,就跟奴奴說一聲。”

韓太後默默點頭。

皎月公子抿了抿唇,左右環視著,見屋裏連個宮人都沒裏,就垂下眸子,暗暗嘆了口氣,沒用誰吩咐直接起身,他先給韓太後倒了杯茶,仔細喂她慢慢喝了,隨後,從小箱櫃裏翻出個香爐,又找出香料點燃,幽幽香氣飄起,驅散了一屋子的冷寂……

“皎月,你過來。”一直無聲看著他動作,韓太後突然招手。

皎月公子一怔,心下不解著,依然順從走上前,跪坐在腳塌裏,擡頭乖巧的望著她。

“你是個好孩子,陪了哀家這麽多久,都不爭不搶,心地善良,承你的意,這幾年,哀家過的挺順隨。”韓太後摸了摸他的頭發,蒼白憔悴的臉上,閃過一絲溫和,“哀家知道,你是個有心,知道感恩的人,哀家眼下這處境,除了你,竟沒誰還能真心真意的伺候,給哀家遞杯茶了。”

輕輕咳嗽兩聲,韓太後面頰不正常的嫣紅起來,張嘴喘息兩下,她斷斷續續的說:“哀家這身體,眼看就要不行了,要是崩了,你這個身份,不可能留在宮裏,你伺候哀家這麽多年,全心全意的,哀家不能讓你沒了下場。”

喃喃著,她回身取過那小匣子,前往一遞,皎月公子下意識接過,低頭一看,就見匣子裏是一疊折起的薄紙,和一個方方正正的粉色荷包。

疑惑的擡頭,他看向韓太後。

韓太後笑著,有氣無力的道:“你打開看看吧。”

皎月公子就垂眸,先拿出荷包解開,就見裏頭是兩串指腹大小的珍珠璉子,約莫百十來顆。余下則散落著十幾個指甲蓋那麽大的紅、藍寶石。

瞧那成色,不算頂好的,然而,怎麽都能值得萬、八千兩。

蹙了蹙眉,皎月把荷包放下,拿出那疊薄紙,緩緩展開,就見外頭幾張都是百兩、十兩的銀票,而內裏包裹最嚴的,竟是他的賣身契!

“娘娘……”心頭微微一悸,他猛然擡頭。

“哀家知道你是官賣,自個兒贖不了身。”韓太後看著他,嘆息著道:“你的身契,自乖兒出事,哀家就找人給你消了,如今這個……”她指了指賣身契,“你隨處尋個火盆燒了,自此,就是自由身了。”

“這些銀票珠寶,你自個兒留一半,剩下的,就分給芳菲閣裏那些孩子們,讓他們自找出路吧。”韓太後輕聲,又好像想起什麽似的,“哦,對了,多給緋夜些,哀家到底疼過他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