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顯而易見,不管真正的答案是什麽,都已經不重要了。

蘇語憐垂下了眼睫,語氣軟了下來,“既是如此,一切便依晉王……依攝政王皇叔安排罷。”

她今夜未施粉黛,烏黑柔順的青絲掩著巴掌大的小臉,面上神色淒淒哀哀,柔弱無助,看起來不過是個失去了丈夫倚仗的可憐女子。

楚瑯得到了令他滿意的答案,收斂了迫人的氣場,“臣弟多謝太後娘娘信任。”

她心中暗道,不信任你又如何,如今皇宮在你的掌控之下,即便是要指鹿為馬,又有何難?

好在攝政王皇叔無意再刁難她,簡單幾句話說清楚接下來的安排,便拱手告退:“臣弟先行告退,太後娘娘稍後也一同來往清心殿,送先皇最後一程。”

蘇語憐無聲地笑了笑,唇角卻是向下彎曲的。人死如燈滅,她沒能見到他最後一面,此刻又談何送他最後一程?

楚瑯轉身踏出殿門,蘇語憐似是突然想起了什麽,微微提高了聲音,在他身後問道:“攝政王皇叔,您打算如何處置前皇後?”

他頭也不回道:“自然是賜三尺白綾,為先皇陪葬。”

“前皇後她當真……當真做了那對不起先皇之事?”雖說皇後為人心胸狹窄,善妒且手段毒辣,但她不信皇後有那麽大的膽子,敢在皇上病重之時做出此等淫亂之事。

腳步微微一頓,楚瑯側過半張完美無瑕的俊臉,看不清面上的神情,只淡淡回道:“有一樁陳年舊事,想必太後娘娘不曾聽過。”

“願聞其詳。”

“廢後李氏,當年嫁與先皇作太子妃前,曾經差點被許配給了不受寵的六皇子。”

蘇語憐的思緒遲緩地轉動了一圈,猛地反應過來,當年的六皇子可不就是晉王殿下,如今的攝政王皇叔楚瑯?

她難掩面上的震驚之色,沒想到,皇後和楚瑯之間竟然還有這樣一段過去……等一等!

蘇語憐眼神復雜地望向背光立於門檻處的男子,所以說,他是在明晃晃地報復?一邊是儲君,一邊是不受寵的六皇子,不論是誰都會選擇太子吧?如今他是在報復當年的皇後?

楚瑯給了她足夠的時間消化,半晌後拂了拂寬大的墨色披風,毫不遲疑地離開了。

“小姐,奴婢替您更衣……小姐?”

蘇語憐在夏望的呼喚聲中回過神來,“夏望,你說,方才攝政王同我說的那番話是什麽意思?”

夏望撓了撓頭,猶猶豫豫地回道:“大概是,大概是說皇後曾經得罪……過攝政王千歲吧?”

蘇語憐卻霎那間想起了她初入宮的那年,昭和殿之上,她當著眾人的面斬釘截鐵地拒絕了晉王殿下,擲地有聲地向皇上表了癡心……

“哎呀小姐小姐,小心些!您這是怎麽了?”

“無礙……只是腿有些軟,扶我過去坐一會兒。”在夏望的攙扶下,她重新挪回了暖榻上。

晉王其人,性子陰沉難測,心狠手辣,如今看來,還添了一樣,睚眥必報。前皇後嫁給太子一事,已經過去了這麽多年,如今尋得了機會,他便給她隨意找了個罪名,直接賜死了。

而她分明也以差不多的理由得罪過他,他不僅不計較,還親手將她扶上了皇太後的尊位,他到底想做什麽?難道是要她在他的掌控之下,慢慢折磨至死?

蘇語憐打了個冷顫,強行壓下心中的胡思亂想,下一瞬間,沉厚悠長的喪鐘聲響起,在冷寂的冬夜裏飄蕩於偌大的皇宮上空,顯得格外悲嗆蒼涼。

她愣了愣神,想必是攝政王已做好了萬全的準備,這才敲響了喪鐘,昭告天下,皇上,駕崩了。

大行皇帝停棺的第三日,守靈的妃嬪換了一批又一批,唯有淑妃娘娘,自始至終跪在靈前,沉默且堅定。

“娘娘,您先起來用一些湯水吧,您這樣跪在靈前不吃不喝,身子怎麽熬得住呢?” 燕詩青跪在蘇語憐身側,輕聲細語地勸道。

蘇語憐一身縞素,青絲束於腦後,眼淚早已流幹了,眼中只余平靜。她臉色蒼白得過份,往日濕潤的紅唇也幹到起了小小的皮,不過幾日的功夫,整個人便瘦了一大圈,顯得愈發弱不禁風、楚楚可憐。

“無礙。”蘇語憐低聲回道:“我只是想再陪皇上最後一程,讓他別孤孤單單地一個人走了。”

燕詩青嘆息一聲,“娘娘您若是再不進食,未能陪皇上到最後,自己的身子先垮了,那可如何是好?”

“本宮的身子有你說得那麽弱麽?”蘇語憐將手遞給了她,正打算聽了她的勸,先進食以保存體力,便聽見身後傳來一陣沉穩規律的腳步聲,隨後停在了幾步遠的地方。

“微臣見過淑妃娘娘、麗嬪娘娘。”一道清雅的嗓音響起。

蘇語憐的脊背瞬間便僵硬起來。這聲音她闊別許久,但上輩子她已將這聲音刻在心上,刻進了骨子裏,即便她刻意不去想起,也很難輕易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