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白蓮

這一句紫氣東來一出,第一個反應過來的竟然是趙禹宸。

他回想起方才董妃那句尖銳到叫人耳鼓生疼的“賤人,”心有余悸的他唯恐舊事重演,一時間猛地站了起來,甚至恨不得先往後躲出去五步遠!

只不過他才剛剛站起,便也瞬間反應了過來,在眾人疑惑的目光裏僵硬的站了一會兒,只好不尷不尬的解下了腰間的龍紋玉佩放了下來,輕咳了一聲道:“朕也添一份彩頭。”

一旁的魏安何等伶俐,立即便尋了一方山水紋木漆盤,將貴妃的玉鐲與陛下的玉佩都放上去捧了下來。

說了這話,眾人才紛紛恭敬點頭微笑,收回了疑惑的目光,趙禹宸見狀卻還不放心,面帶擔憂的看了一眼一旁的董淑妃,趕忙又接著說道:“既是在千秋園,朕便出一道千秋萬世。”

這話一出,眾人瞬間恍然,下頭的宋玉輪更是迫不及待的朝著蘇明珠得意的冷哼了一聲。

蘇氏再囂張,也不過是貴妃,身為帝王的他都有意為董淑妃開解,說了千秋萬世,董淇舒自然不會無動於衷,她臨波水仙一般緩緩起身,拔下了發間的銜珠釵放到漆盤上,手舉濁酒,目光含情的望他一眼,聲音輕柔:“臣妾亦只盼陛下千秋萬世。”

可與此同時,一句近乎怨毒言語也幾乎同時傳了過來——【蘇明珠,今日之恥,我總有一日叫你悔不當初!】

不過正好穿了一樣的衣裳罷了,即便蘇氏這般故意提起的確是可惡可憎了些,可這麽些許小事,何至於這般記在心裏,倒仿佛是什麽深仇大恨一般?趙禹宸暗自皺了眉頭,就更莫提,還是這般面上對著他柔情似水、雲淡風輕,心內卻是滿腔怨恨,怒目切齒,雖說這怨恨不是對著他,但這虛假的情意還是難免叫他生起了幾分被愚弄般的難受。

趙禹宸心中的糾結無人能知,只是表面上看他們一副帝妃情深的模樣,下頭的宗親貴胄們便也連連應和,卸扳指的卸扳指,解玉串的玉串,其中又已宋玉輪最是激動,只恨不得連渾身的配件首飾都送出來,好贊同千秋萬世最是大氣祥瑞。

按著常理,到這了這步,這“千秋萬世”就合該順理成章的定下了,可偏偏這時方太後卻忽的開了口:“哀家瞧著,這‘紫氣東來’倒也不錯,說來貴妃與淑妃今個兒都穿了紫衣裳,這也是她們心有靈犀,定這‘紫氣東來,’一來是個好兆頭,二來也顯得咱們後宮和睦。”

狗屁的心有靈犀、後宮和睦!

一瞬間,連趙禹宸都有些失了帝王的涵養,只在狠狠腹謗了一句,擡頭看去,說出這話的方太後面色端方,笑意慈和,任誰看去,都只覺著這是太後看出了方才的二妃之間的沖突,有意調和、和緩後宮之間的關系,即便心思晦暗些的,也只會以為太後是有意叫後宮呈分庭抗禮之勢,免得一家獨大之類。

若非趙禹宸有了這一門能聽人心聲的異術,誰能猜出,方太後之所以故意說出這樣的話來,竟是完全為了看、熱、鬧!

【這麽好的熱鬧,就這般壓下去多可惜,還是得哀家推上一把才成!】

一旁寶樂也緊跟著母後應了一句:“女兒也覺著紫氣東來好聽!”

聽著母後只如看戲一般的期待心聲,趙禹宸的面色越發復雜,他在太後膝下長了十幾年,一向以為母後是世間最溫柔慈愛,端莊賢淑,叫人尊之敬之的國之典範,可如今他才知道,母後待他並非真心視若己出,心底裏,甚至也並不賢良淑德,竟還是這樣一副愛看熱鬧的促狹性子!

不,或者說,也正是因為他並非親生,母後才會這般對他處處遮掩偽裝罷了,想來,日後寶樂對母後的了解,該是要比他清楚得多,一念及此,饒是距離寶樂要玄武紙鎮已過了兩日,趙禹宸卻還是心頭發沉。

孩子於母親的感情孺慕,對任何人來講都是影響巨大的,就算明知方太後的確是在意他並非親生,對寶樂是女兒身的事也的確是心存不甘,但母後親手撫育他十七年的用心辛勞做不得假,太後嫡母的身份地位更是名正言順,於情於理,他都不該不孝。

只不過心內清楚是一回事,自那日之後,每每想起,趙禹宸心底還是會泛起一絲絲說不明的情緒,似委屈,似不平,也似失望慍怒,諸多情緒一種種的糾纏在一處,沉的深不見底。即便趙禹宸貴為帝王,但對上方太後,也只余了滿腔復雜無措。

但不論心內如何復雜,趙禹宸向來純孝,太後的面子都是不得不給的,原本的“千秋萬世”果然便因此換成了“紫氣東來,”淑妃雖心內越發憤怒,但口中卻也溫柔有禮的應下了方太後這提議。

蘇明珠見狀笑的越發明艷,只側頭覷著董淑妃的謙讓,面帶嘲諷,日光之下,發間的紫藤晶墜都輕閃出一片氤氳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