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跟我走吧,回家。”

夏洛琳已經自暴自棄了。隸屬於這個時代的浪漫主義音樂家,對音樂的捕捉和感知,一個比一個靈敏!她再也不敢在這些音樂家面前演奏“超前”的樂曲了——拉琴一時爽,一問作者就恨不得立馬原地躺下裝死!以後萬一手癢忍不住,她就找個四處無人的小角落自嗨吧。

出於對音樂的熱愛和尊重,夏洛琳不可能去做鳩占鵲巢的舉動。在她心裏她一直很明白,她只是一個小提琴演奏家而不是作曲家,或許這一輩子她都無法寫出像那樣天才的動人樂章。

現在,夏洛琳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盡快把這個話題圓過去,然後、退場!

“李斯特先生,這位作曲家目前並不想在音樂界現身(勃拉姆斯先生原諒我),所以恕我無法告知您他的名字。他目前在距離巴黎非常遙遠的地方遊歷(還沒出生),信件基本送達不了,短時間內他並沒有來法蘭西的意圖,所以基本沒有能夠聯系到他的可能性。”夏洛琳頓了頓,咽了咽口水,“不過,李斯特先生,這位作曲家為人十分謙遜和善,等他願意現身的時候,我保證二位一定會相互欣賞、十分投緣(然而事實是你們倆互相看不過眼)!”

李斯特直直地盯著夏洛琳不說話,在小提琴家快繃不住她臉上的表情時,幽幽開口說:“如此,那我也只能心懷期待等候這一天的到來了。”

松了一口氣的夏洛琳心中泛起陣陣漣漪。她難過地發現自己弄巧成拙了——原本希望簡單送上一份祝福搶救一下給李斯特生日帶來的波瀾,卻不想最後成功敗壞了鋼琴家的興致。她有些不知所措,只覺得自己該離開了。

有些顫抖的手將小提琴放進琴箱後,夏洛琳一邊哆嗦著擰松琴弓弓毛一邊低頭呢喃:“我很抱歉。叨擾您太久了,李斯特先生,我想我該離開了......”

看著突然自我厭棄一邊內疚一邊放好琴弓、扣好琴箱的小提琴家,李斯特輕輕嘆了口氣,輕語:“所以您準備去哪?真的要回到那架長椅上?”

夏洛琳抿了抿嘴,站起來說:“我沒關系的,似乎也沒有什麽好怕的。到了太陽升起的時候,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這位小姐,這話說的您自己信嗎?”李斯特突然擡高了聲音。

夏洛琳是真的語竭了,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於是她沉默著低下頭,攥緊了琴箱的提手。

李斯特瞬間覺得這種神情一點都不適合這位小提琴家。她應該是初見時的禮貌溫和,應該是尷尬時的害羞懊惱,應該是嗆斥時的生動活潑,應該是演奏時的自信耀眼......卻唯獨不應該是這種樣子!鋼琴家的心裏突然萌生出一個念頭,這個想法越來越強烈,以至於在他眼神注意到某樣經過的東西時驅使他擡起右手示意。

身體動得比思想快,是沖動,久違了。

李斯特看著自己的右手笑了笑。果然,自己這顆已經支離破碎的心臟,還是會為音樂無視其他、惻隱動容。

很久很久以後,每當李斯特回想起這一幕時總會問自己,如果當時沒有這一陣沖動,一切的一切會不會就不一樣了。然而他卻發現,無論做多少次假設,他都會被夏洛琳的小提琴打動,他都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李斯特沒有聽清夏洛琳低頭嘀咕著的回復,他已經不在意她又說了什麽了。決定,他已經做好了。喝完最後一口咖啡,他利落地放下杯子起身。

咖啡杯與杯碟碰撞發出一聲清脆好聽的聲音。夏洛琳聽到聲響後像受驚的松鼠一樣快速擡起頭來,她看到李斯特提起她的行李箱正要離開。

“誒?李斯特先生?”夏洛琳一臉不明所以。

“走吧,夏洛琳小姐,我叫了馬車。”李斯特的笑容帶著幾分快意與慵懶,“看在同為音樂家的份上,我想我做不到讓一位小姐露宿街頭卻視而不見。雖然沒有華麗的宮殿來招待異國的公主殿下,但我還是能給某位東方來的小提琴家提供一間幹凈舒適的居所。”

“唉?唉!”

“天色不早啦,夏洛琳小姐,別發呆了。”

夏洛琳只覺得眼前這位鋼琴家自帶聖光一般,比最美的天使還要燁熠閃亮。

“跟我走吧,回家。”李斯特笑道。

小提琴家突然就紅了眼眶,因為這一句話,她的世界一瞬間全部失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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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洛琳迷迷糊糊地跟著李斯特上了馬車,迷迷糊糊地在車廂坐下。恍惚間她聽見李斯特向車夫報了個地址——

“7 rue de Montholon([法]蒙托隆街7號)。”

李斯特的話語簡短幹脆。馬車夫在復述一遍地址後策馬揚鞭,馬車開始緩慢行駛,噠噠的馬蹄聲透過車廂傳進夏洛琳的耳朵,一聲聲敲擊在她的心弦上。她的心裏閃過無數的念頭,一瞬間又消失得無影無蹤,好像什麽想法都沒有萌動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