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肖邦在巴黎剛一落腳, 他就立馬嗅到了這座城市中文化與音樂的味道。

不愧是世界之都巴黎。相比之下,前不久剛待過的維也納反倒有些落後了。這裏充滿了音樂——有最好的歌劇和歌手, 有最好的管弦樂隊和指揮,有最好的音樂會和作曲家,還有最好的鋼琴家和獨奏會。

巴黎在醞釀著一個新的時代, 她的上層精英和浪漫主義的先驅者們在開拓和享受著這個時代。

肖邦心中對自己的未來越發期待了。縱使他除了身上兩封推薦信和一身震驚迷人的才華外, 再無其他任何能幫助他接近巴黎音樂機構的東西了。但他依舊深信自己能夠敲開巴黎音樂界的大門。

“讓他們傾聽波蘭的聲音吧!”

肖邦懷著這樣一種熱望含笑走在這條幽靜的小巷中, 鞋子在鋪路石上敲擊出輕快的聲音。

他走在前去拜訪一位波蘭朋友的路上。縱使前兩天偶感了風寒讓他有些疲憊,卻依舊不能阻止他歡喜的心情——朋友給他帶來了個好消息,他或許有機會出席某位夫人的沙龍了。

但肖邦不知道, 這條路走下去, 不僅是連接著他的音樂之路,還連接著一次初見——和那個他記念了一生的人相遇。

夏洛琳一大早就起來出門前往伯格爾街的一家樂器店。雖然這裏地處老城區,但這的老手藝人手上的活計真的很令人稱贊。

她的琴弓弓毛需要更換了。昨天就委托鋼琴家幫她順道帶了過來(鋼琴家是過來找維修師換鋼琴弦的, 家裏那架埃拉爾被他一不小心沒控制好情緒彈斷了幾根弦),口信是說今天就可以取。她想早點兒拿回來進入今天的練琴時光。

或許因為天色比較早,或許因為這條小巷十分幽僻, 夏洛琳一路走來都沒怎麽遇到人。

正在她享受這難得清凈的早晨時,一陣劇烈的咳嗽聲打破了這陣寧靜。

夏洛琳順著聲響看過去,發現迎面走來的一位先生扶著墻壁十分難受的樣子。

原本好心情的肖邦覺得今天的一切都是美好的,奈何從肺中升起的不適感讓他止住了笑容。

輕咳了幾聲後他微微皺起眉頭, 本想掏出手帕擦拭嘴角, 不料還沒將它從外套口袋取出, 劇烈的震顫就讓手帕滑落在地。

久違的窒息感再一次襲來, 肖邦想要呼吸,卻無法自由順暢地觸及空氣。

劇烈的咳嗽如同暴風雨般襲來,不給他一絲喘息的機會。他想要支起身子,保持一個輕松的姿態,奈何一切都是徒勞,身上每一塊肌肉都是緊繃的,繃得他越來越佝僂。

他一只手扶著墻壁,給自己一個支撐點,期待能借力穩住自己的身體。另一只手卡住自己的脖子,妄圖能夠止住咽喉的震顫。

但一切都在往最壞的方向發展。潔白的手套在墻上如鷹爪般弓起,指尖染上了灰色的塵埃。粗糲的觸感傳遞過來,稍微讓他有了些許清明。

“幸好帶了手套,不然手指一定會受傷,影響演奏鋼琴時的音色......”

在他快要窒息到昏迷的時候,肖邦腦中浮現的竟然是手指得救了。

看著那位先生的掙紮越來越無力,夏洛琳總算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她急忙跑過去,企圖換回他的神智。

“嘿,先生,你還好嗎?”

是誰?是誰在呼喚我?

肖邦掙紮著擡起頭,看到了一雙擔憂的灰綠色眼睛。但他卻說不出話來,只有咳嗽聲回應著她。

“抱歉,先生,失禮了!”

為什麽要跟我道歉呢,小姐?

肖邦感到一只溫暖的手扶住了他的後頸,讓他能稍微揚起頭。她的指尖帶給他一種好似琴繭的觸感。原本不愛與人親密接觸的他,竟出奇地順從,生不出一絲拒絕的想法。

順了一口氣的他終於看到了脫離窒息感的希望,他發現她另一只手在搬開他卡住咽喉的手後,快速地拆著他領口的絲巾領結。

怪不得、要道歉、說失禮了啊。

“先生,您還有力氣嗎?您可以靠在我身上。”

這位小姐靠近了他。肖邦驚異於自己身體行動的如此快,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緊緊抱住了她。

像抓住那根救命稻草般。

“很好,先生,現在請您慢慢呼吸。我給您數拍子。”

溫柔的話語讓他緊繃的身體就那樣輕易放松了。肖邦感覺她的手順著自己的背,指揮著他的身體慢慢開始呼吸。

“一......二......三......”

好聽的聲音帶著安撫的味道在耳邊輕緩得像首歌,肖邦卻發現自己似乎無法用任何一條旋律來形容它。

他的狼狽在她面前無所遁形。她讓他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呼吸。

“好了先生,緩過來了吧。”

沁香的身體要離開了,他緩緩松開了她,竟有些不舍。

夏洛琳這才看清這位先生的模樣。雖然他剛剛被咳嗽折磨得全無形象,但這一刻,纖細優雅的他,棕色的卷發,天藍的眼眸,白皙的膚色,精致得體的衣著,無不彰顯著這個人的迷人風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