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風起

或許這世上最了解肖邦的人, 除了他本人之外,就是眼前這位正在譜紙上寫寫畫畫的匈牙利人了。

夏洛琳接受了李斯特的這個開導,她放下了信紙, 將它折好好收了起來。她沒有別的意思,如果遵照歷史,肖邦應該是和那位波蘭貴族小姐訂下了婚約,但他們的結局並不美好。

她只是不想讓好友體會黯然神傷的滋味。

不過正如李斯特所說,肖邦的人生是他自己的, 沒有什麽人能逼迫他去選擇。他既然答應了,就一定是樂於接受這段經歷, 或許還能有什麽變數也不一定。

停止了腦中活躍起來的思維, 夏洛琳拿起了下一封信。很奇怪, 沒有寄件人, 字跡極其娟秀, 這種筆觸, 她總覺得在哪見到過。

抽開信紙,紙張是上好的荷蘭紙, 帶著絲絲幽然的香氣。沒有擡頭也沒有落款, 上面只有幾句簡短的話。

“膚淺的人,你是在宣告摘取愛情之果的勝利嗎?

愚昧至極, 你永遠看不到他身上最可貴的地方!

無知地陷在愛的狂喜裏,又怎麽能顧及到如何開啟一個音樂的不朽魂靈?”

她怔愣著放下信紙,意味不明地看向她俊朗的戀人,無聲無息, 心裏瞬間五味紛雜。她知道這封信件來自於誰了——

瑪麗·達古,那位將李斯特放在心上的伯爵夫人。

察覺到夏洛琳半晌沒有作聲,李斯特停下了筆。他一擡頭就看到了一臉深沉的她,頓時也有了些擔心。

“怎麽了?”他有些急切地問道,“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嗎?”

“沒有的,弗朗茨,真的。”聽到他的聲音,她不動神色地迅速將信收好。本想瞞過去,卻不料還是被他瞧見了端倪。

“說說吧,信裏寫什麽了?”李斯特再一次環起了手臂,一幅等她坦白的樣子。

夏洛琳看著他再一次出神。倒不是被這信上的寥寥幾句就質疑了自己,相反她有些欣賞這位夫人了——盡管語焉不詳,也不論出於何種目的,但這位夫人是真的看到了李斯特身上作曲家的光輝,並對此一直念念不忘。

她不是不知道,也不是想讓他就沉溺在此刻的歡愉裏。只是作曲這件事,關乎靈感、需要發掘。它不像是技術,只要付出總能有所收獲。

只是,敦促他現在就往未來走,真的合適嗎?

“夏洛琳?你再不回神,我就親自去取信看看到底上面寫了什麽。”

李斯特逼近的警告讓夏洛琳從思緒中抽離。她看著放下筆一臉憂心地看著自己的他,還有桌上那堆正在校對的譜子,心裏突然就清明了。

他可是李斯特啊。他的音樂之路,應該是按他自己的意願來走。該被銘記的名字,歷史永遠不會遺忘他。

鋼琴家有些不解地怔了怔,因為他的小提琴家擁抱了他,緊緊的。

“什麽事都沒有。只是有人提醒我,要敦促你成為一個作曲家。”

“哈?”

“弗朗茨,我現在覺得沒絲毫必要。寫這句警示的人,一定不知道你桌上有什麽。”

“這種無關緊要的話你還能看進去?我親愛的夏洛琳,你是不是傻?”

“我親愛的弗朗茨,一到關於你的事,我就會被蒙蔽視聽。”

“我的愛,對你的愛人有點信心好不好,我可是李斯特呀。”

“是,我的李斯特先生無措不能。”她的眼波流轉,閃耀生輝,“他會成為不朽的音樂家,被世人銘記——和貝多芬先生一樣。”

她眼裏的熱切和真誠倒是讓他少見地害羞了,他偏了偏頭:“唔,貝多芬?這似乎有點困難……不過,你如果願意多愛我一點,我願意去爭取一下。”

“和我愛你有關系?”夏洛琳有些疑惑。

“當然和你愛我有關。”李斯特抱緊了她,“因為你——夏洛琳,你構成了我全部的旋律。”

……

甜膩的小小溫存後,夏洛琳用越發嬌艷紅潤的唇瓣為李斯特念最後一封信——來自他可愛的經紀人的滿腔幽怨,鋼琴家聽得驚掉了羽毛筆。

貝洛尼用滿滿一張紙控訴了李斯特一聲招呼不打就把他一個人扔下的無良行為,再用了一張紙哭訴了自己心靈受創的可憐模樣,最後用了一張紙怒吼著合作人是否還記得合約上的演出要求。

厚厚的信件被夏洛琳聲情並茂的演繹出來,而後變成小提琴家無法停止的笑聲,最後在鋼琴家抽搐的嘴角下化作一聲低吼。

“讓他滾來日內瓦。他想要幾場演奏會,我就給他出席幾場——前提是,要他離我住的地方遠一點。另外,除了演奏會當天,我拒絕看到他的臉!”

噢,給苦口婆心的小可憐經紀人點蠟。

看來,是時候和無人打攪的甜蜜日子道別了。

*

離開阿爾卑斯山腳下那個寧靜的小村莊後,兩位音樂家回到了巴朗斯飯店。在小住幾日之後,他們終於找到了一間稱心如意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