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葉世子說這話的時候,葉榕這個女兒就站在一邊角落裏。聽到這樣過分誅心的話,葉榕只是輕輕垂下眉眼,依舊安安靜靜立在一旁,似乎並沒有受太大的打擊。

因為早看得明白,也不再對這個父親抱有什麽奢望,所以,就不存在失望。既然他只拿自己當可以撐侯府門面的一個工具,那麽,她就當他是可以給自己帶來利益的工具好了。

以真心才能換真心,他對自己沒多少心,自己也就不必自作多情巴巴去祈求那點可憐的父愛。

這輩子只要娘跟哥哥好好的,她也就別無他求了。

葉榕不在乎,但刑氏疼女兒,她不可能容忍丈夫當著女兒的面說這些混賬話。刑氏有意要與丈夫算賬,不想女兒夾在其中尷尬,只撇頭對葉榕道:“榕兒,你先回去歇著,不必侯在這裏。”

葉榕這才擡眸朝父親看去,見他眼神躲閃,也猜得著想必他是知道說錯了話。

“是,母親。”朝著母親福身行禮後,又朝父親行禮,“女兒先告退。”

葉世子面露尷尬之色,只淡淡沖女兒點頭,卻有些不敢正面看女兒眼睛。女兒的懂事大度知禮節,更無形襯得他這個父親很不稱職,他不喜歡這種感覺,莫名有股子壓迫感。這種感覺,就跟妻子給她的感覺一樣,讓他無時無刻不想著要逃避。

葉世子真是受夠了,也不想繼續留下來挨罵。葉榕才走,他一甩手也要走,被刑氏喊住了。

“莫非世子爺自己也知道錯了,所以不敢獨自面對我?”成親這麽多年,刑氏早摸清他的脾性,知道怎麽對付他,“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既然爺知道錯了,道個歉就行。你是榕兒的父親,自然沒有父親向子女道歉的規矩……爺可以與我道歉,我替榕兒受著。”

葉世子暗罵她癡人說夢。果然急了,轉身跳腳指著刑氏:“你這個毒婦!想我在你面前低一頭,別癡心妄想了。”

“到底誰癡心妄想,我想爺心裏清楚得很。”論打嘴仗上,刑氏對付葉世子,實屬綽綽有余,面對葉世子此刻的狂躁,她淡定得很,繼續言語上極盡羞辱,“唐氏一個賤婢生的賤種,也敢妄想跟我的女兒爭?她也不照鏡子看看自己的德行。”

“果然是沒什麽教養的女人教出來的孩子,從小就知道怎麽勾引男人。我早說了,當初桃兒那丫頭就該養在我的名下、聽我的教誨,再不濟,至少也得教得規規矩矩的懂些禮數。哪像現在,一點世家女該有的規矩都沒有,成日裏跟著爺一個大男人滿大街的跑。”

“說好聽了是可愛灑脫,說得難聽,那就是沒家教。她沒家教不打緊,咱們侯府可是要臉面的。”

刑氏罵人不吐臟字,但句句都是錐心的狠。葉世子句句都懂,卻憋紅臉愣在一處,反駁不了一句。

但刑氏越是這樣說,葉世子就越偏寵唐姨娘母女。

“你以為你多厲害嗎?你若厲害,怎麽蕭兒那般不成器?”終於尋到妻子的一處軟肋,葉世子緊緊抓住不放,盡可能羞辱,“蕭哥兒都二十了,連個舉人都不是。榮哥兒才十二,明年都要下場考舉了。別回頭弟弟都中了舉,哥哥還什麽都不是。”

他笑話她:“呵~這就是你教出來的好兒子啊。考不中就考不中,偏說什麽先成家後立業,怪到沒娶媳婦頭上,現在媳婦也娶了,不還是一樣?”

刑氏覺得他簡直可笑之極:“怎麽哥兒考不中舉,也得怪到我頭上?世子爺就不自己檢討檢討嗎?我們女人可不需要科考。爺若是如二爺一樣本事,蕭哥兒早出息了。”

“你!”葉世子一口老血卡在喉嚨,咽不下去也吐不出來。

老二是他不願承認的痛。

葉世子吵不過妻子,開始放狠話:“刑氏你等著,你想榕兒嫁去顧家,我偏要桃兒嫁過去。至於最後到底誰能嫁,各憑本事。”

撂完這句狠話後,葉世子怒氣沖沖走了,刑氏卻皺起了眉頭來。

葉榕其實一直沒走,先是假裝走了,但後來又悄悄折了回來。她擔心父母吵得太厲害,想留下來聽聽看父母都說了什麽。萬一吵得過分了,她好及時想法子勸開二人。

等父親走了後,葉榕才又重新往外走,卻有些心不在焉。

她想到了哥哥。

前世的哥哥,活到三四十歲,一直都碌碌無為。她記得哥哥小時候念書挺上進挺聰明的,他也是打小上家塾開始就被夫子誇,也是小小年紀就中了秀才的。可後來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就越來越混賬。不肯好好讀書也就罷了,還在外頭結交一群狐朋狗友。

娘雖然嚴厲,但畢竟是內宅婦人,手伸不到前頭去,有心無力,管不著哥哥。而爹爹則只把哥哥當成他對付、羞辱娘的工具,每次看到哥哥就罵,罵完他爽了,就繼續放任哥哥不管。葉榕知道他不是個好父親,或者說,不是她跟哥哥的好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