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飛醋

昏暗陰冷的牢房中,長安蓋著被子睡在床上,鐘羨用冷水絞了棉帕子,疊整齊了小心地敷到長安的額頭上。

看著昏睡不醒的她那因瘦削和疲憊而顯得脆弱的臉,鐘羨再一次對她的決定產生了懷疑。

她說她可以為了野心不顧一切,可是以她如今的處境,生病了都不能找大夫來診治,縱然扛過上次,扛過了這次,以後還有多少次?在生命面前,野心又算得了什麽呢?

想起上次他問她陛下知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她並沒有正面回答,會不會,她選擇這樣的生活並不是她野心使然,而是,她別無選擇呢?畢竟,她雖是女子,可是其城府膽識卻非尋常人能比,陛下正值用人之際,不願放她離開那是非之地,也是可能的。

若是如此,他該怎麽做,方能救她於水火?

鐘羨在一旁眉眼沉郁地想得入神,長安卻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

此刻她感覺非常不好,頭痛,鼻腔痛,喉嚨痛,渾身乏力。這感冒嚴重起來,還真是讓人生不如死。

渾身唯一感覺舒服的地方是額頭,冰冰涼涼的讓她神識都清醒了幾分,她下意識地伸手去摸自己的額頭,發現是一塊濕嗒嗒的帕子覆在上面,臉一側,才發現鐘羨坐在她床邊上。

“你醒了,口渴嗎?可要喝水?”鐘羨問她。

長安點點頭。

鐘羨立即去叫獄卒送熱水過來。

長安在他的幫助下半坐起來喝了半碗水,復又躺下,看著他微微一笑,嘶啞著嗓音道:“辛苦你了,羨丫頭。”

鐘羨表情呆了一呆,隨即哂然,道:“都這會兒了,你還有閑心開玩笑。”

“不然該怎樣?人生多艱,及時行樂啊咳咳!”長安說不了兩句便難受地咳嗽起來。

鐘羨擡手將她肩頭的被子掖好,憂慮道:“你這樣不成,不然,我讓人傳信出去,從我家裏帶個府醫過來?”

長安搖搖頭,道:“不必了,再熬兩天吧,宮裏有個禦醫與我相熟,他能給我瞧病。”

“此人這般可靠?”

“我知道他的弱點,所以不管他對旁人而言可不可靠,在我面前,他必須可靠。”長安道。

鐘羨默了一瞬,看著她問:“這樣活著,不累嗎?”

長安彎了彎唇角,不答反問:“就你認識的所有人中,可有你認為活著不累的?”

鐘羨想了想,道:“有。我有個朋友,就是前年幫我去兗州打探消息的那位,他無牽無掛無拘無束,天南地北恣肆瀟灑得很。”

“他武功一定很高強吧?”長安問。

鐘羨點頭。

長安道:“這就是了,若我也有這般的自保能力,我也願意天南地北恣肆瀟灑。”

她此刻嗓音低低啞啞的,神情又羸弱,說這話的樣子顯得分外可憐。

因想到她不離開可能有陛下的原因在裏頭,鐘羨沒有輕易開口安慰她,而是拿下她額上的棉帕重新在冷水裏絞了絞。

“阿羨,據你所知,因感染風寒而送命的例子多麽?”長安看著黑漆漆的牢房頂上,問。

“放心吧,就算是九死一生,你也必然是那個活著的人。”鐘羨道。

“哦?為何?”長安轉過臉來看他。

“因為有句話叫禍害遺千年。”鐘羨一本正經地將帕子重新敷上她額頭。

這句話本身並沒有什麽可笑的,但配上鐘羨的表情便顯得十分可笑了,於是長安笑得咳了起來,道:“既然笑話都能給我降溫了,還用帕子做什麽?”

鐘羨看著她,果然她還是笑起來的模樣才比較像他所熟悉的那個長安。

“說真的,若是我這次真的不幸翹辮子了,紀家姐弟和李展就拜托你了。我留了銀票給紀姑娘,你也不用做別的,沒事關照一下他們,別讓他們被人欺負就行。”長安道。

“不許胡說,你若真的不成,我便顧不得那許多了。”鐘羨道。

“我這叫有備無患,雖然這次發病看著像是感染風寒,但如此難受,誰知會不會與我體內余毒未清有關呢?我倒是不怕死,只不過會有點遺憾罷了。”長安語氣哀怨道。

“遺憾什麽?”鐘羨雖打心裏堅信她不會有事,但見她表情淒然,還是忍不住順著她的話問。

“遺憾我這輩子身為女子,扮了十幾年的小子也就罷了,到頭來別說知道男人是怎麽回事了,連男人的臉都沒摸過,也算是白做一回女子了。”長安言訖,目光幽幽地看著鐘羨。

鐘羨:“……”雙頰禁不住微微泛紅。

在趙王府長安還想著要和鐘羨保持距離的,可是在路上病了之後,她卻又改變主意了。

她明白那一箭雖然沒能要了她的命,但多少傷了她的底子,她這輩子的壽數怕是也不會太長。人生苦短,何不及時行樂?一句話到底,她也不是什麽貞潔烈女,男未婚女未嫁,若是你情我願的,些微挑逗也不傷天害理不是?最關鍵的是鐘羨人美心甜,她在他這裏可進可退,只要不讓他做傻事,根本就沒什麽後顧之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