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第4/6頁)

第十天的傍晚,映枝同意了。

*

鎮國公夫人要為二姑娘挑選夫婿,這個消息傳到岑瑜耳朵裏的那日下午,他剛從京郊回來。

疫情緊急,梁帝龍體有恙,斷斷續續臥病在床,精神頭時好時壞。朝中上下的許多折子都暗中送來東宮處理。

太子監國並非個名頭,許多朝臣依舊在勸諫梁帝,請求收回其成命。

梁帝聽見這些人在自己耳邊嗡嗡,簡直煩不勝煩,還派人去催促岑瑜盡早啟程。

但,梁帝不是在禦書房,就是在煉丹房。自從清遠觀觀主入了宮,其余在宮中的道士們都不見了蹤影。

東宮的內殿裏繁亂,在這氣氛壓抑的時刻,大家都夾著尾巴做人。朝中局勢如同一只蟄伏的兇獸,誰都不知道它何時要暴起。

堆積成山的折子都被清點過一番,岑瑜回來時一言不發,整個人冷得如三九寒冬。

他不眠不休,等差不多批閱完所有緊要的奏章,已是深夜。

“殿下,您真的該歇息了。”旁邊的寇真道。

寇真怎麽也止不住心中的擔憂,殿下自從陛下下旨後,就開始部署去西南賑災的一切。

加上流民□□,陛下身體抱恙,還要操心監國之事,還要適當在政事上糊弄陛下。

粉飾太平、欺下瞞上的技巧並非高超,而是梁帝的心思早就不在治國之上,卻偏偏想要把這權力捏在手裏。

寇真偷偷瞄了眼岑瑜,就算隔著這麽遠,也能看見他眉宇之間濃重的疲憊,墨色的眼中沉郁,眼白也泛起紅血絲。

他揉額角太過頻繁,即使屋中醒神的香濃地嗆人。

岑瑜拾起桌邊另一沓折子,道:“備車,去別院。”

別院不是被搬空了麽?殿下去別院做什麽。

寇真焦急道:“還請殿下以貴體為重,您已經近五日沒怎麽休息……”

“去備車。”岑瑜打斷寇真的話。

他的聲音低啞,甚至幹澀到有雜音。

“……遵命。”

一輛馬車從禁宮高墻附近駛出,一路到了勝業坊側邊的小門。

已是宵禁,小門卻開了,岑瑜像是迫不及待似的,大步走進別院,打開書房。

一股塵封的氣息撲面而來。

他已經命人將所有重要的物件搬離別院,可這次再回來看,是為了一點點心底說不清道不明的希望。

案幾上空空如也,大櫃上也空空如也。

岑瑜推開窗。

今夜夜空晴朗,星河高懸。

窗外的杏花樹仍在,可去年冬天的雪已融化幹凈了,徒留光禿禿的樹杈,在倒春寒風中搖晃。

“殿下……”寇真傳喚道,“鄭掌櫃求見。”

岑瑜的手離開窗扇,“讓他進來。”

*

鄭易坐在椅子上,面對被搬空的書房,光禿禿的案幾和大櫃,有些不適應。

他沒想到,居然有一天,太子殿下會坐在這樣的地方同他講話,甚至都能聽見回聲。

“待我走後,暗線留在京城,錢伯和其他生意撤去洛陽……還有,一旦壽王有領兵從封地離開的意圖,就立刻帶人去找鎮國公。”岑瑜取出懷中的符牌,遞給鄭易。

鄭易摸著手中的牌,一愣。

這可是能調動太子親衛的令牌,卻被如此輕易地交給了他。

“殿下,鎮國公府都已經放出風聲來了。”鄭易此刻依舊壞笑道,“郡君要不然會說給蔣家大公子,要麽會說給常家大公子,即便鎮國公出事,她都不會有事的。”

岑瑜的臉驟然冷了下來。

鄭易停止在岑瑜底線邊緣反復試探的作死舉動,忙不叠又問了不少問題,譬如要帶著鎮國公幾人去哪裏,譬如後續怎麽安排。

岑瑜一一答了,鄭易這才起身行禮告退。

他出門後,臉上那點嬉皮笑臉才慢慢沒了,略顯平靜的臉上露出憂慮來。

而屋中的岑瑜,則靜靜坐著,闔上了眼。盡管疲憊至極,卻沒有一絲一毫的睡意。

她在議親。

她在議親,從什麽時候開始決定議親?

他這兩日去了京郊,當然不知道。

可她為何沒有送信物來。

若是因為東宮政事繁亂,為何連這別院書房都空空如也。

為什麽她什麽都沒和自己講,難道從前那些事都是他一廂情願。

明明她對他是有……

想到這裏,岑瑜突然頓住,睜開了眼,站起身。

可笑的是,他竟然有些不確定。

映枝對誰都很好,會送人禮物,會知恩圖報,會同父母撒嬌。

或許她本就是一個善意的人。

岑瑜的腦中嗡嗡作響,連日的疲勞卻讓他不甚清醒,仿佛有人在撕扯他的腦袋

他明白不能輕易地下定論,或許有什麽他沒考慮到,在一團亂麻時不該沖動。

可他是這麽想的,卻避免不了。像是第一次被太傅考校課業,心臟揪在一起,妄圖找出些細節佐證他的觀點,回憶裏卻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