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昭月山莊裏。

廂房裏響起劈裏啪啦的聲音伴著劇烈的咳嗽聲, 地上全是摔碎的瓷片,滿地狼藉, 中垣帝踏進門檻的腳步頓住。

閔汐扶著床榻咳得厲害,面色蒼白如紙,眉心的朱砂似血, 看著那雙滿是死氣的眼眸,中垣帝心刺了一下,隱隱泛起疼。

他環顧一眼四周跪在地上的人, 目光看向裴晉, 沉聲道,“怎麽回事?你們怎麽伺候殿下的?”

裴晉目光一黯,抿著唇沒有說話。

殿下從來沒有這樣生氣過。

不管是樓闕還是那個神秘的少年......都讓殿下很不安。

“父皇。”閔汐擡眸看著那抹明黃色的身影, 吃力地扯了扯嘴角, 被裴晉扶著靠在塌上, 無力地直著半個身子。

“你怎麽來了?”他的語氣淡淡的,盡是拒人千裏的生疏。

中垣帝有些動怒,但見了案幾上那條染血的方帕,身形佝僂了些, 挫敗地卸下了帝王傲氣,緩步走了過去, 在他身邊坐下。

“你的生辰快到了, 朕來看看你。”

“生辰?”閔汐緩緩轉過頭看著他,驀地笑出了聲,嘴角掀起嘲諷的弧度, “是忌日吧...咳咳.....”

“是母妃的忌日......用不了多久...也是我的忌日...”

“閔汐!你一定要如此?”中垣帝面上惱怒,“朕說過,朕不會讓你死的...”

“這話父皇不是也對母妃說過麽?”閔汐斜斜地靠在床榻,偏過頭雙目無神地頂著屋檐,“可是她死了啊。”

死了。

死得悄無聲息,死得眾望所歸...在大慶的這潭汙水中沒有激起一絲漣漪,除了他還記得,想必連那些逼迫她的人都不記得了。

母妃連帶著宗族都被抹得一幹二凈,若不是他翻出了母妃的手劄...連他都不清楚呢,他還會以為自己是哪個偶然承歡的宮女的孩子...因為體弱多病受皇帝垂憐愛惜。

“你要一直這樣恨朕?”中垣帝在那雙如同一汪死水的眸子中看清了自己的倒影,以及......閔汐的鄙夷和恨意,心裏生出羞辱感,他騰得起身,撞翻了案幾,甩了甩衣袖,大步離開。

中垣帝死死地捏著拳頭,咬著牙,到最後又無力地松開手心,屋外凜冽的北風吹了過來,吹散了心底的怒意,他望著白茫茫的雪地,心裏平復了些。

他背著手站在莊子外,直到身後有腳步聲響起。

“陛下。”裴晉躬著身子站在他的身後。

“到底是怎麽回事?”中垣帝鬢間染了白霜,聲音裏帶著威嚴。

裴晉知道他問的是閔汐在屋子裏發火的事。

裴晉垂著頭單膝跪地,恭謹地道,“臣大著膽子請陛下替殿下賜婚,殿下的身子越來越.....”他死死地咬著牙,到底沒敢再說出口。

這幾日閔汐吐血的次數變多了,期間幾次還陷入昏迷。

病情越來越嚴重了,殿下快十八了,離太醫給出的年限只有一年了......

“殿下太孤單了......陛下若是早日賜婚,殿下也能有人陪著。”

中垣帝眼眶發紅,手指彎曲,微微顫著,“他想要的誰?”

“回陛下,是承恩伯府三房的庶女楚俏。”

中垣帝皺了皺眉。

庶出的,身份太低了。

“她的身份做皇子妃是不夠格的......做個侍妾倒是可以...”

裴晉擡頭,張了張口又閉住。

殿下自然是舍不得虧待她,不會想讓楚俏做妾,但楚俏庶出的身份的確只能做侍妾。

做妾的話,陛下或許也不會那麽關注楚俏。

“朕會給承恩伯下旨,等宮宴的時候,朕再見見她......”

裴晉心裏一緊,攥緊了手心,“謝陛下。”

等到中垣帝的身影消失不見,裴晉才直起身子進了房間。

“殿下何必要惹怒陛下?”他讓人將屋子收拾幹凈,端來晾好的藥遞給閔汐。

閔汐端著藥碗一仰而盡,接過裴晉遞過來的方帕擦了擦嘴角,面無表情。

“陛下已經答應賜婚,但楚俏的身份只能做妾,總歸殿□□邊也只有她一個人,做妻做妾也都沒有什麽......”裴晉眼見閔汐偏過臉盯著自己,眸色黝黑,忽得想到了什麽,噤了聲。

“你想說妻妾都沒有區別?”閔汐抿著唇盯著他。

裴晉立刻跪下,“殿下息怒。”

閔汐抓著藥碗的手指泛白,他的眸子放空,沉默了半晌,開口道,“阿俏會不開心的。”

她怎麽能給人做妾。

他要給楚俏最好的。

“殿下,這會給楚俏帶來危險的,宮宴的時候......陛下說要見楚俏。”裴晉冷硬的嘴角微抿,沉下目光。

閔汐毫不在意地彎了彎唇,“反正都是要見的,你告訴他,我要楚俏做皇子妃。”

“不光是告訴他......還要告訴京都所有的人....越多越好....”

他的嘴角掛了抹病態的笑,“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阿俏將會是我的妻子,咳咳......你說...宮宴上他見到楚俏後又能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