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血中見紅(第2/3頁)

沒幾日,沈策命人給她打造一艘形如蘆葦的小舟

關於永寧寺塔的故事,沈策一直許諾帶她看,昭昭沒當真,畢竟洛陽是敵境,危險重重。沒想到,今日真來了。

“想不想以後住這裏?”沈策見她望佛塔出神,問她。

她詫異:“住這裏?”

他頷首:“如今北境分裂,各有一個將軍扶持一個傀儡皇帝,占據長安、洛陽為都城。京中朝臣以此為警示,已經上奏,要逐年削我的兵。”

“削兵權,就是想要你死。”沒有兵,沈策就會是眾矢之的。

他笑:“我不會給他們機會。初夏後,沈家軍將廣招兵馬,三年後渡江一戰,自此北伐,再不回南境。這也是唯一的生路。”

她不語。還有一條生路,兩人就此離開。

但沈策不會選這條路,他不是一走了之的人。

他為日夜護她,和她假扮夫妻。晚上住客棧,她睡床榻,他席地。夜夜昭昭都枕著自己的手臂,在榻上,看著月下他的背影。

四周都像被墨染了,只有一點點他的影子,附著月光,她一看就看整夜。

離開洛陽城前晚,窗外起風,永寧寺塔上的一百二十個金鐸相互撞擊,傳遍洛陽的每個角落,也包括這間房。

“哥你睡了嗎?”她輕聲問。

“嗯。”

“……睡了還答?”

“不答,你又要不高興。”

“我有這麽霸道嗎?”

背對她的人笑了。她能聽到。

她翻了個身,面朝墻,靜了會兒輕聲說:“金鐸聲嚇人。”

沒人答她。

她低聲控訴:“小時候,你都抱著我。”

屋裏靜著,他還是不回應。

昭昭闔眼,等了半個時辰。金鐸聲時快時慢,風聲更緊了。腰上有熱意,身後也有了男人的體溫,沈策躺到她背後,把她摟進懷裏。

起初她想裝睡,但事與願違,很快睡麻了半邊身子,不得不翻身面朝他。

“裝累了?”他低聲問。

“嗯……”她抱怨,“胳膊都壓麻了。”好似裝睡是他的錯。

沈策好笑,給她按摩手臂。

她想到白日一封密信,秦商選擇離開柴桑,回去後被疑,武陵郡軍中人都認為她已叛變,隱秘處死。這件事傳出去,變成了沈策始亂終棄,秦商投湖自盡。

沈策早習慣被人構陷,她對此無法平靜,想了一日。

“你當初,為什麽願意給她一條生路?”軍中之諜,從無寬恕的先例。

“她讓我想起你。”為家人尋仇。

昭昭默了會兒說:“我當初要為你報仇,也想過這一步。假若沈家軍多年報仇未果,最終全軍覆沒,那我一定會被人抓起來。不論我容貌才學如何,單是沈策胞妹這個名頭,就足夠滿足一個將軍的炫耀欲,所以極有可能不會被處死,而是被脅迫做妾。”

“做寵妾不是難事,”她冷靜想過,這比兵法容易,“只要他們不殺我,活著我就能報仇。”

他半晌不言。

她永遠忘不掉這夜,從他懷裏擡頭,在黑暗中找尋他時,額前印下的溫度。

門外有住客跑過,噔噔噔地下了樓,像靴子的每一步都踏在她心口……窗外寒風驟急,金鐸撞擊,聲聲不休,她像親眼看著那些金鐸如何在風中晃動。

“小時候……”他的唇離開她的前額,“你常叫我這樣親,才肯睡。”

他的震動不比她少,不知自己著了什麽魔,想下榻出去,冷靜片刻。但想到她說怕風大的金鐸聲,還是沒走,摟緊了她。

離開洛陽,兩人去了沈策拜師之地:南北交界處的碧峰山。

這次來北境,他一為成全她的心願,帶她看佛塔,二為走一遍北境重鎮,為日後北伐做準備,三則是為了帶她來見師父,請師父為她問診。

昭昭自柴桑酒家那一夜認出他,就喜好飲酒,比軍中將士喝得還要急、要烈。他怕長此以往,喝壞她身子,請師父為她診療。師父了解前因後果後,告訴沈策,昭昭並未痊愈,失去哥哥的痛苦還沉在心裏,酗酒是因為她認定了這是好東西,這個東西能讓她見到哥哥。

師父讓他住到初夏,為昭昭醫心病。

碧峰山裏,他們住了數月。她最愛去的一處瀑布叫披雪瀑,又名響雪泉,懸流千尺,瀑布旁築有一亭,叫響雪亭。

兄妹倆時常一天黑就不見蹤跡,天亮前,沈策或是抱、或是背,把睡著的她從深林、山澗,或是瀑布旁帶回來。

旁人要幫手,沈策從不準許人碰她,親自把她放到屋前檐下的竹榻上。

日出時,鴛鴦瓦的影子會遮住她一半的臉,她的睫毛浮著晨光,睡得安穩。沈策常沏好茶,靜坐陪她。

她醒時,喜好不睜眼,輕喚一句“哥”。

茶被遞到口邊,潤喉,解宿醉。

她努努嘴,代表還要喝,皺皺眉,就是還要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