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盡說江南(第2/3頁)

沒多會兒,留在後廚的吃的被拿出來,當客人一樣招待著昭昭。切好的臘腸,大閘蟹,糯米糖藕……昭昭甜笑道謝,對人家老夫妻一笑,老夫妻更是高興。

沈策個子高,不方便坐小板凳,起初是站著。昭昭拽他衣袖,沈策彎腰,她悄悄說:“大半夜的,你這麽兇站在這兒,對人不友好,坐下。人家特地給你拿的凳子。”

沈策不得已,勉強坐下,兩腿分開。

他不敢坐太實,凳子過於小。

昭昭把一只腿搭在他腿上,給他喂了塊暗紅色的臘腸。他慢慢吃著,見店鋪不太亮的燈光落到她臉上。昭昭吃得香,笑得眯起眼,望了望遠處寫著酒的布招牌。

那塊布,在夜風裏翻轉著。

沈策順著她的目光,也望過去:“我第一次見你,就想到一句詞。”

昭昭咬著蘿蔔絲餅,等他說。

“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他看回她。

這句子她念過,她偏頭,笑著,吃著,沈策在誇她好看,她知道。

沈策見她頭發亂了,替她理了理:“聽過?”

她點頭:“聽過。”

“知道是寫什麽情景的嗎?”

這她倒沒深究過。

“是說,酒家裏的賣酒姑娘美如月,挽起衣袖,露出的手腕比霜雪還白。”昭昭的氣質並不像月的靜,當時他也不懂,為何會聯想到這句。

後來才明白,因為潛意識無法忘記一個少女在酒缸旁舀酒,偷喝酒的畫面。

她點點頭,忽然仰頭,看黃色燈光下的夜空:“哥你看,下雨了。你快付錢,我們快回去,怕下大了,”說這話時,都不忘再咬一口手裏的蘿蔔絲餅,口齒不清地低聲說,“你多給人家點錢,人家明天的午飯都被我吃完了。”

沈策搖頭一笑,費勁從小凳子裏起身,順手把她也拽起來。

付過錢後,老太太竟然還倒了杯牛奶給她喝,昭昭被這陌生人給予的友好感動,在老太太變著花樣誇贊姑娘生得真好看的話語裏,當著人家面喝幹凈了。

回去的路上,她從背後環住沈策腰,兩人在細雨綿綿裏,不緊不慢往客棧走。沈策怕絆到她,走得很慢,昭昭怕踩到他的鞋,也走得小心。

昭昭臉貼在他後背,笑著說:“哥這裏人真好。”

他兩手插在褲子口袋,用手臂夾著她的手臂,狀似不經意回答:“這裏人一直很好。”

一方水土一方人,千載未變。

翌日見到沈正,別說沈策,昭昭都無法立刻接受這種落差和變化。

前一日像個香客,灰色樸素運動衣,黑色雙肩包走進寺廟的男人,後一日已經是雙掌合十,眉目含笑的出家人。

沈正引他兩人沿著黃色的墻壁,走到樹蔭下,對昭昭笑笑:“你來沈家日子不短,可惜都在國外,沒機會相處。還是緣薄。”

昭昭紅著眼,讓開兩步:“你們不用管我,聊你們想聊的。”她知道兩兄弟感情深,不想讓沈正過多和自己客套道別。

沈正和沈策並沒像昭昭想的,出現多感人的一幕。兩兄弟相視一笑,該說的早說完了。

“沒等到你們結婚,別怪我,”沈正說,“我本該說個見證人。”

沈正的話,只有沈策理解:這世間,清楚他和昭昭前世今生緣分的,唯有這個堂兄。

沈策搖頭:“你能在江邊度我一劫,已經做得足夠了。”

那夜在江邊,昭昭是拉回他理智的第一人,沈正也是不可或缺的一個關鍵。那晚是危險的一局,危險不在於綁匪的狠辣,而在於沈策必須在保有過去記憶的用時,放下殺意。

沈正雙掌合十,自此作別,他自黃墻紅窗下穿過,入圓門,再沒回頭。

時逢夏日,還是周末,普陀山各個寺廟都是香客如雲。

沈策見時辰尚早,帶她到寺廟散心。沈策讓她上香,她搖搖頭:“我姐姐說,許願要虔誠還願,所以沒有必求之事,不要麻煩菩薩。”

他點頭。

“我們去洛迦嗎?”她和沈策在池塘邊,風涼處休息。

沈策默了會兒,說:“今天恐怕來不及。”

她遺憾:“你知道嗎?我爸爸信佛。從知道你小時候在普陀住過,我就和他聊過幾次。聽他說,我才知道普陀洛迦是梵文音譯。”

他頷首:“potalaka。”

“potalaka。”她學著念。

“從佛教引入中土,在朝文獻裏都會有potalaka,”沈策因為上一世昭昭信佛,對這些著重了解過,“不過因為翻譯者不同,音譯出來的文字會有差別。先是各個經文裏有不同翻譯,後來到世俗小說裏,也有了不同翻譯。”有的地方是“普陀”,有的會翻譯成“補陀”等等,後兩個字的變化更多,洛迦、珞珈、落珈,不一而足。

“追本溯源,如果說的是佛教聖地,都指得是potalaka這一個地方,”他說,“布達拉宮也是potalaka的翻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