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山雨欲來

突然,幼薇說道:“不對,不對。”

庾遙被她說得疑惑起來,問道:“哪裏不對?”

幼薇道:“第一首提到的合歡核桃與第二首裏的玲瓏骰子在一模一樣的位置,作者明顯是想要有所參照。而且第一首詩最後一句‘裏許元來別有人’仿佛是說合歡核桃裏面也有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

庾遙恍然大悟,驚嘆道:“果然!我從前怎麽沒有想到這一層。‘裏許元來別有人’這一句也是采用諧音的技法,人與桃仁的仁同音。合歡核桃與普通核桃不同之處在於它裏面有兩個桃仁。皇甫松《竹枝》也曾有雲:合歡核桃兩人同。溫庭筠此詩如此寫就本意應是指心中另有他人,若是別有深意地隱喻合歡核桃裏面另有乾坤也未為不可!可是世人只知溫氏傳世的玲瓏骰子是能夠起死回生的寶物,從未聽說過有名為合歡核桃的寶物啊。”

幼薇突然又驚又喜,笑道:“或許溫蒼沒有騙你,玲瓏山莊裏並沒有玲瓏骰子,卻別有寶物可解我們眼前之困!”

庾遙也笑道:“是了,世人只知玲瓏骰子有兩枚流傳後世,卻不知,玲瓏骰子只此一枚,溫庭筠留與發妻的是另有他物,怪不得這麽多年來多少人遍尋不得。”

幼薇點頭稱是,說道:“無論何物,只要存世必然有跡可循。這麽多年來無數人求取無果,或許正是意味著另一枚玲瓏骰子本就不存在。說不定是溫家人自己放出假的消息,混淆視聽。”

庾遙道:“玲瓏山莊深不可測,你我二人此後行事須得加倍小心。明日見到溫家老爺和夫人也務必格外恭順有禮,切不可露了行藏,讓他們添了提防。”

幼薇道:“遙兄放心,我會牢記謹慎二字。咱們且先住下,天長日久總有機會。”

嘉樹離披,榆關命賓鳥。夜月如霜,金風方裊裊。

夜已深了,私語卻未有斷絕,更無人注意到暗夜樹影裏竟然有一雙精光閃爍的眼睛。

庾遙、幼薇對明日滿懷希冀,卻不料這遺世獨立的玲瓏山莊比他們的所思所想還要更加不尋常。

金石何鏗鏘,簪纓亦紛綸。

轉眼便到了第二日傍晚。

庾遙與幼薇隨著溫蒼兄妹進入玲瓏山莊用於宴飲的廳堂。

那廳堂瓦房出檐,坐西向東,位於拱形門洞上高大的頂樓之中。堂上高懸一匾額,上面寫著“瑯環幽夢”四個字。瑯環,又寫作瑯嬛或嫏嬛,乃是傳說中天帝藏書之所。

匾額兩旁有一副楹聯,上聯是“金步搖,玉條脫,情為世累詩千首”,下聯是“白首翁,蒼耳子,醉是鄉思酒一樽”。

幼薇悄悄扯了扯庾遙的衣袖,感慨道:“果然是詩書禮儀世家。”

幼薇假托是庾家小姐進入玲瓏山莊,此刻卻忘了自己的身份,庾家的大小姐理應見慣這些文墨遊戲。

庾遙暗暗叫苦,連忙向她使眼色。

而溫氏兄妹耳聰目明早已聽了去,溫黛淡然一笑,溫蒼則佯裝不知。

溫舉凡和夫人見他們一行人進了廳堂,親自步下台階相迎。

溫舉凡一把握住庾遙的手,說道:“賢侄、賢侄女遠道而來,玲瓏山莊真是蓬蓽生輝!想當年郭威還未建立大周之時,我們兩家所在之地同屬大漢,我與你父親也是年少輕狂,常常習武論道、詩文唱和,那是何等暢快啊!可惜如今國界所阻,家事牽累,人也再不復當年意氣!”

庾遙微笑著道:“家父也常常提起溫伯伯。”

溫蒼在一旁說道:“父親,不如坐下再細談吧。”

溫夫人也道:“不錯,蒼兒說的是。”

溫舉凡哈哈大笑了幾聲,雄渾有力,振聾發聵。

“我真是老糊塗了,快,快坐。”

於是,賓主盡皆落座。

幼薇悄悄對溫黛道:“怎麽不見二夫人與昨日那位棠叔?”

溫黛低聲回復說:“時氣不佳,小娘平添了些症候,突然連床都下不了了。聽說母親已派棠叔親自下山去請名醫入山莊看診。”

幼薇懇切地道:“夫人好生心慈。”

溫黛微微一笑,並未搭話。

溫舉凡對庾遙二人道:“我生性疏狂,只想做個逍遙散仙,無意匡扶社稷,不如你們父親那般有雄心壯志,當年他屢次相邀我襄助大周,我都拒絕了。好在年少情誼深厚,想來他也不會怪罪於我。”

庾遙道:“家父秉承祖志,不得不總是為俗事煩擾,侄兒倒是與溫伯伯性情相投,無意出仕,還是浪蕩江湖更加自在快活。”

溫舉凡大悅,大笑道:“不錯!不錯!便說大唐末期罷,憲宗迎佛骨,穆宗餌金丹,武宗受道箓,宣宗好神仙,從而導致民生凋敝,沒有哪個是值得幫的。”

幼薇情不自禁插嘴道:“溫伯伯說得不錯。不過大周太祖勵精圖治,如今國內百姓安居樂業,萬事欣欣向榮,可比一路走來大漢的境況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