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零章 久夢初醒(上)

幼薇眼中隱隱含淚,說道:“多謝各位太醫了,既然非人力所能及也是勉強不來的。無論如何本宮都要多謝各位盡心竭力救治駙馬。朦兒,將本宮的賞銀賜予各位太醫,施太醫給雙份。”

朦兒拿出一早備好的銀子,一盤船形銀錠。

眾位太醫拿了賞銀千恩萬謝地去了。

房中又從人聲鼎沸變得靜默。

只剩下幼薇握著庾遙的手,守在床前。

幼薇心中默念,兄長,如果你真的能醒來,我願意像你當初守護我一樣,永遠守護你,為你找到你想要的幸福。

而溫蒼則站在她的身後,靜靜地陪伴著她,與她一道等候著庾遙轉醒,等候著奇跡的發生。

燭光幽微,忽明忽暗。

暗夜流光,鬥轉星移。

幼薇累極,伏在床沿上入睡。

迷蒙中,她感覺到有人輕輕用手拂過她的發梢。

幼薇睜開眼,看到庾遙正微笑著看著她。

“兄長!你醒了?”幼薇聲音顫抖著,淚水即刻便要奪眶而出。

溫蒼在外間和衣而眠,聽到裏面的響動連忙進來查看。

只見庾遙蒼白的病容中,赫然是從前一樣明亮狡黠的眼眸。

烏黑的,深邃的,一如往昔。

只是似乎又較從前多了些許沖淡與超脫。

他的手指已經瘦得十分纖長,骨節分明,正努力地伸向幼薇。

“你怎麽睡在這兒?”庾遙氣若遊絲,一字一頓地說。

幼薇眼前早已是一片水霧。

“你知不知道你睡了多少天了?”

庾遙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道:“不知道,只覺得此刻室中清香宜人,沁人心脾。你們二人容色纖妍,滿面春風。”

溫蒼走近了說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庾遙看了他一眼,說道:“有勞你們惦念。”

一番生死輪回,好在有驚無險,只是如同久別重逢一般。

幼薇再也忍受不住,撲倒在庾遙身上,號啕大哭起來。

不知多少個勉力支撐的日夜,她真的以為庾遙也許就這樣一直躺下去,再也不能保護她、庇佑她,耐心溫柔地傾聽她的心裏話。

那些幼稚的,單純的,屬於十幾歲豆蔻少女的小心思。

多少次,她鼓起勇氣對病中昏迷的庾遙默默地說,只要他醒來,她願意從此以後都和溫蒼保持距離,成全他對溫蒼的情意。

可是病榻之中的庾遙仍然紋絲不動。

所以她提起膽子獨自進宮應對宮中諸人,所以她膽敢闖入陰森可怕的內廷獄,還讓人拿來死人的舌頭查看。

自從庾遙中毒的那一日起,她仿佛上了人生最重要的一課,從事事依靠他人的小姑娘變成獨當一面的大周長公主。

可是真的是太苦太累了。

幼薇真正明白了此時這個時空之外的永安,在失去了父兄的庇佑之後的迷茫、無助和故作的堅強。

庾遙無力起身,只是盡力地用手指滑過幼薇微微散亂的鬢發。

他情不自禁地擡了擡眼,與溫蒼目光交接。

正是這一日清晨,小符後從宮中派人來詢問庾駙馬的病情,又再派來禦醫復診。

又一番診療之後,庾遙已經可以略微在床上坐起身來,只是四肢仍然覺得麻痹無力,武功全失。精神也是時好時壞,說一會兒話就累得氣喘不已,需要靜養休息。

溫蒼對施太醫道:“施太醫醫術驚人,妙手回春,不愧為禦醫之首。只是這庾駙馬所中的究竟是何種毒?施太醫可否明白告訴?”

施太醫道:“溫公子,老朽從醫幾十年,深知這世間最難解的毒並不是人們常說的鶴頂紅,而是未知之毒。”

溫蒼道:“難道連施太醫您也不知道庾駙馬所中何毒?”

施太醫搖搖頭道:“不瞞溫公子,此毒至奇至烈,老朽醫道生涯從未見過。如今也是用針灸盡力將毒素逼出駙馬爺體外,若是想盡數解毒,老朽自問的確沒這個本事。”

溫蒼道:“我早前也已讓庾駙馬服下了溫氏專解煙毒的寒食飛花,可是仍然不能解毒,足見此毒十分厲害。”

施太醫道:“若非有溫公子的靈藥吊住性命,只怕駙馬爺早就堅持不到今日了。只是雖然老朽如今為駙馬爺祛毒略有成效,但是這毒素早已侵入駙馬爺的七經八脈,讓他身心皆大受創傷。此時千萬不可勞累,每日還是要多安睡休息,說話也是能少則少。”

溫蒼道:“施太醫的囑咐我記下了,一定如實告知長公主。”

這時,朦兒出門來道:“見過施太醫,溫公子。”

然後又對溫蒼道:“溫公子,駙馬爺和長公主在房中說話,讓奴婢喊您也過去呢。”

溫公子於是拱手對施太醫道:“施太醫,長公主和駙馬傳召,不便相送了。”

施太醫還禮道:“不礙事的,宮中的車馬都等在門外,臨行時皇後娘娘也說,庾駙馬病重,長公主憂心,一切以安危為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