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七章 劉氏留園(四)

衙門的差官一撥撥來了又走,忙慌慌的。

幾番問詢查驗之後,官府確認留園少主任劉成敘是自鎖房門,用毒自盡於屋內。

劉成敘向來不喜歡使喚下人,是個生人勿進的性子,而侍弄花草的童子們對他所居住的這棟紫紅樓從來都是敬而遠之,無人膽敢靠近。

更何況這些童子每日勞作辛苦,日夜兩班輪換,井然有序,無人有動機有時間去害他。

留園的主人劉老人不久前已經去世。

劉成敘的夫人韓氏離家日久,事發當日才回來,也是眾人都看著的。

她一個婦道人家,不會武功,沒有翻墻穿壁的本事,想要繞過園裏園外這許多雙眼睛回來謀殺親夫,想必是不太可能。

所以這件案子便算作是蓋棺定論了。

劉成敘很快就被裝殮進一口木棺裏,只等著吉日下葬。

幼薇、溫蒼、庾遙三人本來是為了求醫問藥而來,卻突然遇到這樣一樁意外的事情,可謂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韓氏一個婦道人家,早前剛死了公公,如今夫君也撒手人寰,天可憐見的,幼薇等人也不由得心生不忍,於是多在留園停駐了半晌。

直到萬事塵埃落定,幼薇想著,此番為溫蒼祛毒到訪留園,卻無功而返,溫蒼的身子怕是支撐不了多久了。

想到此處,幼薇不禁心如刀割。

庾遙和溫蒼見她呆立半晌,沉默不語,都心知肚明她因溫蒼體內的毒而難過。

庾遙走近幼薇,說道:“時辰不早了,不如我們辭別少夫人,回客棧歇息吧。”

溫蒼也寬慰她道:“早聽聞大理國地傑人靈,風景如畫,如今即便治病不成,也可以四處遊玩,了卻心願。”

幼薇微微擡起頭,看看溫蒼,又看了看庾遙,仍舊沉默不語。

庾遙帶著他二人,走進劉成敘的靈堂,輕聲對韓氏說道:“少夫人,我們叨擾了半日是時候告辭了,還請少夫人節哀順便。”

韓氏素顏素服,整個人十分憔悴寡淡。

她見庾遙如此說,先是用廣袖遮面,悄悄點去淚痕,然後說道:“可是這位溫公子看上去病情沉重,你們打算如何診療呢?”

溫蒼淡然一笑,說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即便是強求也是無用。”

韓氏低眉頷首,片刻之後方才擡起,懇切地說道:“我道行淺薄,不能十拿九穩,但是你們若是信得過我,不如留下來,待我料理完先夫的後事,再想辦法為溫公子祛毒。”

幼薇喜出望外,說道:“難道少夫人您也深諳曼陀羅花的毒性與藥理?”

韓氏點點頭道:“雖不如留園真正的主人那般精進,可多年來耳濡目染,也算是略知一二。實不相瞞,我母親早逝,所以我自小就進了留園,只待長大成人便與我先夫完婚,所以算起來日子也不短了。”

韓道融的後人雖然無人在聲名上能與先人比肩,可也都不是無名之輩,無論是庾遙還是溫蒼從來沒聽說過韓道融還有一個女兒,自小就嫁進了大理國建昌城外的劉家,當了童養媳。

可是墻壁上掛著的那副畫,確實是韓道融的真跡無疑。

畫中人也與韓氏十分神似,應該是她的母親。

這事情背後恐怕還有什麽不為人知的淵源。

可既然韓氏有意相助,幼薇等人均是十分開懷。

幼薇對韓氏道:“少夫人的恩義,我們必然銘記於心。”

韓氏道:“庾姑娘不必客氣。不過,留園中平素並沒有下人服侍,只怕要委屈幾位了。從此處向南走,有一水榭,名為萬千小築,期間有幾間屋子,常年空置。若是諸位不嫌棄,便去歇上幾日,等我料理完先夫的後事,再做商議。”

幼薇道:“沒有人服侍有什麽要緊,我們有手有腳,難道還會餓死麽?少夫人放心料理後事就是,幾日我們倒還等得起。”

韓氏點點頭,喚來一位小童,命他引路,帶幼薇、溫蒼和庾遙往萬千小築而去。

路上,溫蒼難得開口,說道:“這留園中的亭台樓閣,起名怎地如此奇怪?”

庾遙道:“奇怪?怎麽說?”

溫蒼搖搖頭道:“沒什麽,也許是大理國與中原不同罷。”

幼薇正扶著溫蒼前行,忍不住笑道:“兄長,他說的是劉成敘居住的紫紅樓和咱們要去的萬千小築,既不風雅,又沒什麽典故。”

庾遙笑而不語。

溫蒼一頭霧水,問道:“你們倆笑什麽?”

幼薇莞爾一笑道:“笑你呀!”

溫蒼道:“我,我有什麽可笑的?”

幼薇道:“笑你連萬紫千紅這四個字都忘了。”

溫蒼驚愕道:“萬紫千紅?原來是這個名堂?”

幼薇淡淡地飄來一句:“可不是嗎?”

簡直是輕描淡寫地羞辱人家的智商於無形……

庾遙怕氣氛太過尷尬,也怕幼薇這個姑娘這樣不留余地日後嫁不出去,所幸溫蒼是個寬厚的性格,應該不至於記仇……可是仍然打圓場道:“這留園中人終日與曼陀羅花為伍,取萬紫千紅之意也算是十分恰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