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第2/6頁)
“大勢已去,你還折騰什麽?”
阮思彥朗朗長眸定定凝視她,欲言又止,搖頭而笑。
“你若驗過晴嵐圖無損無瑕,便拿回去好生研究;聽說師兄受了點傷,替我問句安。”
阮時意微微錯愕,終歸未再多言。
阮思彥親自將畫匣抱在懷中,緩步送她下樓、離園、上馬車,方鄭重將晴嵐圖交還給她。
眾目睽睽下,阮時意行了晚輩該有的禮節,淡定從容,滴水不漏。
無人知曉她內心有多矛盾糾結。
阮思彥維持一貫的和顏悅色,宛若諸事未曾生變,他仍是四國七族中最負盛名的花鳥大家,而她僅僅是一位乖巧伶俐的後輩。
車輪滾滾駛向街角,他悠然轉身,沒再朝她離去的方向多看一眼。
年少時,他目標清晰,唯求將踐踏過他尊嚴的惡徒擊倒。
可隨年月逝去,心境變遷,他似乎什麽都想要,又覺天地間並無值得他所迷戀。
此番驚覺“堂姐”重獲新生,且成了玉容花嬌的少女,他忽然無從分辨,對她究竟是姐弟情多一點,還是男女愛更多一些。
此疑,無解。
他踱步回蘭閣,撩袍坐於琴台前,十指促弦,琴韻抑揚頓挫,時而激昂,時而婉約,如自問自答。
瞞她的事還有不少,譬如她被子女勸說改嫁時,提親的洪朗然墮馬骨折、恭遠侯身患瘧疾、富商家中失火等等,無一不是他暗中所為。
在他心中,這幫凡夫俗子,不配成為她的夫婿。
此外,還有阻礙徐家兄弟向上攀爬的小詭計,譬如……收買府醫,助丫鬟慕秋勾引徐明禮,以毀掉徐家和周家的大好婚事;譬如早年讓徐明裕各地的生意遇挫。
那時,她屢逼他婚娶,他怒火中燒,決意給徐家一點顏色,並存心等他們落難時施予援手。
但阮時意力挽狂瀾,兼之徐明初為扭轉徐家局勢,毅然遠嫁,當上一國之後。
阮思彥見“堂姐”收回改嫁之願,且沒再催他成婚,他才沒再幹涉。
一晃大半生,往事如雲煙。
瑤琴似珠落玉盤,委婉綿密,曲終人自散。
琴聲也好,心聲也罷,她聽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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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時意抱著一大匣子畫作回徐府時,神色凝然,難辨悲喜。
聽聞徐赫正由徐晟與靜影聯手運功逼出殘毒,她沒作打擾,只和徐明禮商量,是否該按照阮思彥的提示,明晨到北山忘憂峰拿人。
母子討論阮思彥種種匪夷所思的言行,決定繼續派人盯著,慎防他跑路,只等明日一舉拿下余孽。
下午,徐赫初次祛毒,出了一身大汗,聽說妻子已平安攜晴嵐圖歸來,心安之余,未及細問,按秦大夫指示,浸泡藥浴,更衣而眠。
期間,阮府派人送來三大車物件,說是贈予“徐待詔”和“阮姑娘”的訂婚賀禮。
禮單表明是日常用物,但實際上全是珍貴古跡、書冊、畫卷、冊頁,還囊括了阮老爺子和阮思彥的心血之作,另有一批珍貴花草,使得全府上下震驚不已。
阮時意隱隱嗅出訣別意味。
如若“阮思彥為地下城城主”的事實直達天聽,阮府勢必要遭抄家,財產充公。
將心愛之作與珍物數盡交予阮時意,或許是囑托,是致歉,是剖白。
——他們無血緣關系,但確實是親人。
徐貪睡一覺睡到大晚上,神清氣爽,一掃頹靡。
換上幹凈衣袍,他敲開繡月居院門,聽阮時意講述來因去果,唏噓慨嘆,當即嘗試揭開晴嵐圖的第四段。
他昔年采用的宣紙,分層制作,質量佳,可劈為十數層。
揭畫時,他以熱水悶燙,外加清水淋洗、洗黴去汙、修補全色等數道工序,不得不全神貫注,時時審慎。
當原作從加裱處掀起,久等多時的謎底終於揭曉。
畫面背後書有三字——冰長峽。
徐赫與阮時意互望,均浮起異樣感覺。
對應其余各段,連起來則為:古祁城,三百裏外,冰長峽,地下河,石龍為記。
事實上,“冰長峽”並非寂寂無名的小地方。
早在三百多年前,宋宣首任女帝的皇夫仍為將帥時,曾率兵與兩族聯軍交鋒。
因手下叛變,謊稱可抄近道,前鋒軍被誘至一峭壁間的峽道,遭巨石與毒火夾擊,屍首成山,幾近全軍覆沒。
絕境中,他們從該處尋到一條隱秘的地下河道,逃出生天,連夜突襲敵軍,解救俘虜,奪敵將首級,為最終勝局奠定根基。
歷史如車輪往前滾動,一度赫赫有名的戰役成為史書上的寥寥數語。
遠在數千裏外的祁城毀於戰火,冰長峽已不為大宣民眾所熟知。
若非阮老爺子將魏親王的秘密藏在畫心,天下間大概無人知曉,對繁華盛世起決定作用的地下河道,藏有進可定天下、退可安民生的秘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