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顧景鴻的父親要親自來古城了。此行目的, 不言而喻。

一種空前的濃重危機之感, 突然向著白錦繡撲了過來。

回到自己的房間, 她坐在梳妝台那面工筆描鴛鴦牡丹花卉紋的橢圓大鏡前,看著鏡中的自己,心裏在懊悔這些時日的放松。

自從那天發生翻車意外之後,這十來天的時間, 竟都被她白白給浪費了過去。

事情已經迫在眉睫了, 她必須采取行動。

就在今晚了。

這是她計劃裏的最後一步, 也是至關重要的一步。所幸之前進展一切順利,以這段時日她對聶載沉的了解, 或者說感覺, 她相信他不會壞自己的事。

心跳一陣加快, 啵啵地跳,心房裏此刻仿佛藏了一只在蹦的兔子。白錦繡閉上眼睛, 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把今晚接下來要做的事在腦海裏再過了一遍, 確保不會出問題後, 她睜開眼睛,站了起來。

天色漸漸暗了。

下午的雷雨帶走了盛夏的酷熱。這是一個晴朗的夏天夜晚,深藍色的夜空下,古城居民結束了一天的勞作, 這個時候,或一家老小圍坐在桌前吃著晚飯,或四五鄰人聚於巷口納涼, 說著閑話,搖著扇。在白家的後門之外,阿生套了輛小騾車,在這裏已經等了有些時候了。管著家中雜事的老徐看著小姐在前頭一個人躲躲閃閃地從後門閃了出去,阿生趕車帶著小姐消失在夜幕之中,立刻去找劉廣。很快,另一輛車也相繼跟著出了門,兩車一前一後,朝著城北而去。

巡防營晚上沒有校場夜訓,安排的是上月各項訓練項目的總結,由哨官在營房裏各自安排手下士兵獨立進行,既是對前階段訓練的括總,查漏補缺,也是張弛調整,給官兵們放個夜假,緩解這些時日日夜不停的緊張訓練。

聶載沉在營官的隨同下,到各哨營房走了一遍,見差不多了,叫官兵解散休息,這一天的事也隨之結束。

他回到住的地方,出去沖了個涼,光著上身進屋,揉了揉還有些酸脹的傷肩,便躺了下去。

他沒有點燈,在夜色之中閉上雙眼,營房裏也很寧靜,耳畔除了幾聲不知發自哪道墻角的蛐蛐的鳴叫,便再聽不到別的聲音了。

這是一個涼爽的適合休息的夜。他想早些入睡,因明天還有很重的訓練任務,但或許是肩傷隱隱作痛的緣故,他一直無法入眠。睡不著,便覺屋中空氣仿佛越來越燥,身下躺著的這張她送來的水涼牛皮席也開始發燙、積汗,而他更是心浮氣躁,身體的某個部位,在黑暗中繃得緊緊。這令他很是難受。最後他翻身而起,凝坐了片刻,出去,再次來到後營剛才沖涼的地方。

那裏有一道用竹管自山上引下的山泉。他站在泉口之下,再次沖了一遍涼。

清冽的山泉,帶去了他身上的汗,仿佛也澆熄了在他身體裏正隱秘燃著的那簇火苗。他再次回房,隨意擦了擦身上的水,便又仰面躺了下去,閉目。

他一動不動,呼吸也漸漸平穩,仿佛睡了過去。這時,有腳步聲傳來,由遠及近,他敏銳的聽力很快就辨了出來,是朝他這個方向來的。果然,那腳步聲到了近前,叩門聲隨之而起。

“聶大人,方才外頭來了個白家下人,說有一封要緊的信要交給你。”

是今夜在大門站崗的哨兵來傳訊息了。

聶載沉心微微一跳,心裏立刻掠過一道模模糊糊的人影,只是還不那麽確定。

他一下睜開眼睛,從床上翻身而下,過去開了門,接過崗哨遞來的信,問:“認得是白家哪個下人嗎?”

“就是經常送白小姐過來的那個年輕護院。”

聶載沉停了一停:“知道了,你回去吧,勞煩你了。”

哨兵向他行了個禮,轉身離去。

聶載沉來到桌前,亮起一盞小電筒,咬在嘴裏,用電筒發出的光束照著,雙手撕開密封的信,從裏面倒出來一張紙。

紙上只有一句話,叫他現在就去營房後的林子邊找她,她在那裏等著。

聶載沉的視線落在信紙之上,有那麽片刻的凝滯。

剛才聽到哨兵說是白家下人傳信,他的第一感覺就是白小姐找自己。

如果是白成山,他完全沒必要用傳信這樣迂回的方式和自己聯系。

他只是不大確定白小姐到底想做什麽而已。畢竟,這個傍晚他們剛剛分開,她還說明天要繼續過來。

而現在,信雖然看到了,確定是她所發,但疑慮非但沒有解開,反而更加令人費解。

這個時辰了,她出城來到這裏,約自己在營後的僻靜地方見面。

她到底有什麽事?

聶載沉立刻放下了信和電筒,轉身取了掛在墻上的衣服,迅速穿上,一顆一顆地扣好軍服外套上的全部的紐扣,然後他收好信,開門而出,朝她約的地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