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聶載沉追了出來, 望著汽車迅速遠去, 很快只剩下了個影子, 心焦不已,又追了幾步, 停下來, 回到司令部,吩咐侍從官去通知會議取消,隨即離開。

他匆匆趕到了西關白家。門房見他來了,笑臉相迎。

“你們小姐回來了嗎?”他問。

門房搖頭:“小姐早上回來過一趟,但沒進去,很快坐車走了, 現在還沒有回!”

聶載沉一愣,看了眼庭院裏停車的地方,果然沒有她乘坐的那輛汽車。

聶載沉又問白鏡堂和張琬琰, 被告知他兩人也都不在家,各自有事出去了。

聶載沉有種直覺, 她既然沒第一時間回白家,那就不會馬上回來。

他想到她跑掉時那落淚的雙眼, 看著自己的眼神, 還有那幾聲質問,整個人陷入了深深的懊悔和自責, 對自己更是痛恨無比。

當初結婚之前,他之所以一念之差,最後沒有對母親說這件事情, 顧慮的就是她那陰晴不定的性子。

他沒有信心她會真的長久喜歡自己,他也疑慮她對即將到來的這樁婚姻的態度。

在他看來,婚姻應當是嚴肅,鄭重,深思熟慮,一旦決定就是一輩子的大事。

但是她的言行,總是讓他覺得她不過是心血來潮,極有可能哪天就會因為某種新的心血來潮而毫不猶豫地拋棄這段婚姻。

他喜歡她,在她有危險的時候,他可以不顧一切乃至舍了性命去救她保護她,但他真的做不到跟隨她的步調,將自己完全地投入到這段突如其來也極有可能是短命的婚姻之中。

他沒有信心。或許,也是愛得不夠而已。

結婚後,他因為忙碌,沒法在她身上傾注更多的時間和關注。原本那麽驕傲任性的她,沒有在他面前抱怨過半句,每天對他笑臉相迎,甚至為了和他能離得近些,還搬到了條件遠不如白家的司令部居住。

她對他的依戀,點點滴滴,他怎麽可能沒有知覺。

不止一次,夜深之時,當結束了那令他為之神魂顛倒的親密,她在他懷裏沉沉睡去,他看著她恬靜滿足的睡容,仿佛自己就是她全部的世界,再想到當初他做的那個自私利己的決定,他整個人就會陷入深深的懊悔和自責。

越是和她相處,他越是發現,原來她是這麽的可愛,讓他迷戀得無法自拔,他甚至也開始相信,她或許真的能和他共度一生,他為自己當初對她的懷疑而羞愧。

在他娶了她之前,他告訴自己,即便日後被她拋棄,他也是完全能夠接受的。

但是現在,他卻不願想象那一天了。他沒法就那樣平靜地接受她再也不喜歡他不要他了的事實。

他知道自己做錯了事。而且,這是件現在能要他命的大事。

他也曾一次次地想向她坦白,祈求她的寬恕,但是卻又一次次地話到嘴邊無法開口。

他貪戀著她對他的依戀和信賴,他不敢想象她知道後會是如何反應。

面對著她,他永遠都是搖擺不定,患得患失,節節敗退——就像當初,他分明不想娶她,卻又可恥地堅守不住原則,最後還是把她留下要了她一樣。

他聶載沉,就是個完完全全的懦夫,自私的懦夫。

現在一切都結束了。

再也用不著他掙紮猶豫,畏首畏尾了。

上天幹脆利落地替他解決了。她自己知道了。雖然他還不知道她是怎麽知道的。

“姑爺,要麽你進來坐吧。等等小姐說不定就回來了!”

白家門房見他定定地立著,請他入內。

聶載沉回過神來。

他沒法就這麽在白家坐等她回來。

但是她沒回家,氣頭之上,又會去哪裏?

聶載沉離開白家,站在車馬熙攘的廣州街頭。

他穿著制服,在人流裏如同鶴立雞群十分顯眼,很快就被周圍的路人給認了出來。

路人紛紛放慢腳步,甚至停了下來,對他投來敬畏又好奇的目光,相互低頭接耳,探究著他怎麽一個人突然這樣出現在街頭,站著一動不動。

聶載沉茫然不覺。

他已經快要急瘋了。

也是直到現在,他才發現他對她的了解,竟然是這麽的貧乏。

他不知道她喜歡吃什麽,不知道她平常會去什麽地方,也不知道她在廣州都有些什麽朋友。

除了熟知她在床上時身子的每一寸肌膚之外,他對她,什麽都不知道。

圍觀他的人群裏,忽然鉆出來一個手裏拿著公文包的男人,興奮地跑到了他的面前,說自己是某報記者,正想去司令部請他有空做個采訪,想知道接下來關於民生建設的計劃。

聶載沉看著面前這個不停說話的人,突然想到了一個她曾經去過的地方,一把推開,邁步就走。

他趕到了德隆飯店,果然,在街邊的停車場裏看到了她的那輛汽車。他的心臟一陣狂跳,疾步登上大門外的台階,沖進酒店大堂,在周圍人目光的注視之下,奔到了前台,問她住在哪個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