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論禦貓的腰力(2)

機智的我被帶到了客店房間裏,展某找了夥計的老娘來給我換了內衫。

我木著臉任由她動作,算這家人還有一點良心,衣服洗得很幹凈,也沒有什麽破損的地方,可以聞到上面的皂角香氣。

衣服有點短,還有點肥,畢竟我很瘦,我的瘦屬於武者的勁瘦,就像喂飽了也露著肋條的上等黃驃馬,但老大娘顯然不覺得我這身條能和黃驃馬等同,她愁苦的臉上帶著些憐憫,用常年勞作的粗手摸了摸我根根分明的肋條。

“這年頭,丫頭子吃不飽的啊……”

我沒有任何感想,隨即屁股被摸了一把,我顫抖一下,老大娘先是驚訝,然後臉上露出更加憐惜的神情來,還嘆了一口氣。

老大娘當然不是為了非禮我,她是看到了我屁股上的刺字,在我們那兒,刺字的大多是犯人,也有殘忍的主人家給奴婢刺字的,想來這裏也差不離。

補天閣的童養殺手都要被刺字,上等資質刺左臉,中等資質刺胸口,下等資質刺左臂,像我這樣刺在屁股上的是走魅道的殺手,術語叫月女,月女不一定要長得好看,就像青樓裏不一定全都是美貌的花娘,殺手裏也有末流。

我屁股上刺的是“柒叁”。

七年制一百人的月女班,我排在第七十三個,是同期的女孩子裏唯一一個沒有被負責教養我們的“月師”碰過的。

那時候真是明珠蒙塵啊。

我到現在還記得那個月師的長相,他當真是我所見過的男人裏最漂亮的一位,修眉鳳目,單看模樣確實皎如天上明月,黑眸裏時常燃著一把火,貴公子似的人物,只是身體不好,時常咳嗽,那時的月女班裏有許多少不更事的小丫頭,為了爭奪去他那裏“宿夜”的機會用盡稚嫩又惡毒的心機。

“柒叁”這兩個朱紫刺字是他按著我刺下去的,和我同期的月女用的都是青黑兩色,為她們刺字的是專門的刺青娘子,我沒有問過他為什麽親手料理我這頭小豬仔,又給我這樣獨一份的顏色,導致我在月女班的三年從來不敢集體洗澡。

這是一個沒有答案的問題,我在第四年從月女班脫身,改為正式殺手訓練,後來再也沒有見過他。

因為我殺了他,他是我殺的第一個人。

比較狗血的是,好幾年後的一天我出任務經過一個青樓,那裏的頭牌娘子是和我同期的月女,認出了我,她又急又恨又怒地告知了我一個“真相”,說月師他喜歡我,而我居然殺了喜歡我的月師。證據是他只在月女班的第一年睡過幾個小丫頭,後來都是騙我的,還說我之所以能殺了他,是因為他不舍得殺了我。

她說這話時臉上帶著隱隱的快意,仿佛想見到我捶胸頓足痛哭流涕的悔恨場面。

我不知道該說什麽,月女班的第一年,最大的女孩子也不過十二歲,最開始和我同住的那個很有骨氣的“貳拾”被月師拎出去殺雞儆猴,當著一班月女的面,一個九歲的小女孩被來找樂子的下等殺手嬉笑著活生生折磨了一天兩夜,從輪番欺辱到各種酷刑,甚至用貳拾的斷手斷腳向著我們站立的地方肆意丟砸。月師強迫我們觀看,告訴我們這就是不聽話的下場,那時候大家都很害怕,沒人敢尖叫,一個個只敢嗚咽著掉眼淚。

我沒哭,我站著看完了全程,後來貳拾的屍體不知道哪去了,我撿到一只小小的腳,悄悄地埋了。

頭牌娘子和貳拾是同鄉,那個時候哭得最慘,過了好幾個月提起來還會哭,她竟然也會有用看仇人的眼神看著我的一天。

我那個時候小,還不大會罵人,委屈又生氣地走了,氣得都沒有告訴頭牌娘子,我殺月師只用三招,從他臉上的求生欲來看,他應當沒有時間想那麽多。

長得好看就有優待嗎?做過的壞事就有苦衷嗎?這樣的人憑什麽不該死呢?

所以說我不喜歡魔門,瘋子太多,傻子太多,像我這樣正直的小姑娘不適合在那樣汙穢的地方生存。

想起前事,我的情緒稍稍有些不好,但並沒有到了影響心情的地步,畢竟那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人總有弱小的時候,區別只在有的人會一輩子弱小下去,而有的人,譬如說我,就會如同蒼鷹一樣越來越強……

強到現在生無可戀。

老大娘出去了,我睜著眼躺在床上,耳朵裏傳來許多說話走動吵鬧的聲音,我聽了一會兒,漸漸地有點煩了,用後腦勺蹭了蹭幹凈的蕎麥枕頭,用內氣封閉了聽覺。

我成為大宗師之後就不再需要睡眠了,甚至不吃不喝不呼吸都能堅持十幾天,只是很多習慣了的事都是沒法改的,我喜歡睡覺。

隔日天光大亮,我睜開眼睛,聽見隔壁展某收拾東西的動靜,他應該是在趕路,而且有點急,我正等著大娘過來幫我洗漱穿衣服,就聽那邊展某和客棧老板說話的聲音傳來:“房裏的姑娘是位天愚,同家人走失了,這十兩銀子展某先壓在賬上,勞店家受累照顧些時日,等展某忙完緊急公務,定到臨近府衙為這位姑娘尋親,這是展某的官印和路引,官印一並壓在這裏,勞煩店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