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桃花記事(17)(第2/2頁)

但黃藥師的徒弟們可以早早地上炕睡覺,我卻要每天晚上打開門等著他們師父。

這天可是越來越冷了啊!

我先前覺得自己變得越來越像個小姑娘了,現在才發覺這是不對的,真正的小姑娘在心上人面前是會忘了自身冷暖的,但我只想著找個不那麽傷人的理由,讓黃藥師開春之後再來。

臘月的天氣,濕冷濕冷的,還聊什麽天,下什麽棋,吹什麽曲子,吟什麽詩!

一個炭盆,一個暖爐,一個床榻,一個被褥,才是歸宿。

由此可見,我應當不能算是個風雅人。

我很快就不糾結黃藥師對我到底是個什麽心思了,我一門心思地想把他趕走。

比如黃藥師跟我下棋,我連面子都不想給他,之前是連勝,現在是一夜連勝,落子噼啪,十分果斷地不給黃藥師留活路。

比如畫畫,我花了十來天的時間仔仔細細地觀摩了他畫畫的技巧,雖然仿不了別人的,但已經可以把他的畫臨摹得九成相似。

比如吹曲子,以前是琴簫合奏,現在我比較煩他,手又冷得很,於是也換了簫,把那首像極了小黃曲的碧海潮生曲反反復復地吹,吹得我覺得黃藥師可能耳朵裏都長繭子了。

我本以為這樣就能像學梵文那時候,讓黃藥師把自己關起來埋頭再苦練些時日,結果他的眼睛一天比一天亮,來得一天比一天早,走得一天比一天晚,態度一天比一天溫柔,我也一天比一天難受。

最可氣的是,被我全方位打敗之後,黃藥師竟然還進步了。

最開始體現在下棋時讓我思考的時間越來越長,畫藝越來越精,想要臨摹越來越難,吹曲子時雙簫合奏,有時候聽到我的耳朵裏,甚至分不出來哪個是他的簫聲,哪個又是我自己的。

直到有一次下棋,他贏了我一次。

那會兒桃花島上下了年關前最後一場雪,紛紛揚揚的,幾乎把客舍的門給封了。

也剛好三更過半,平日裏,是黃藥師該離開的時間了。

我抱著暖爐,聽著外面簌簌的雪聲,有些不想動彈。

黃藥師也坐在棋桌前沒動。

我問他,“贏了這一盤,是不是回去之後都睡不著了?”

黃藥師笑道:“初時有些驚,現在只剩高興。”

我撇了撇嘴,有些不高興地說道:“當著輸棋的人這麽說,信不信我明天關上門不讓你進來。”

這已經不是信不信的事情了,是我真的想關上門不讓他進來。

黃藥師卻沒有這個自覺似的,嘴角勾起,道:“我高興,是因為下棋終歸應該有來有往,一直輸給姑娘,想來姑娘也該覺得沒意思了,倘若我一直這麽失敗,姑娘又能看上我哪一點呢?”

我眨了眨眼睛,看著黃藥師,不由得有些心虛了,說道:“情愛之事,哪有什麽看得上看不上的……”

黃藥師搖了搖頭,說道:“我不這麽覺得,人有優異,兩個人之間產生情意,必然是兩個人的優點互相吸引,正如我這輩子從未覺得能有女人配得上我,上天便將姑娘送來,我觀姑娘正如姑娘觀我,相反,倘若我貌若鐘馗,胸無點墨,弱不禁風,行事粗鄙,姑娘又怎會看得上我?”

我覺得這個論調很是新奇,不由得問道:“那你覺得我又如何吸引了你?”

黃藥師目光一轉,視線落在我身上,沉吟了一下,說道:“人之相識,第一眼是容貌外在,我這個人與旁人不同,姑娘是美是醜對我來說沒有多大意義,倒是姑娘徒手拆了九宮八卦陣,令人印象深刻。”

我輕咳了一聲,示意他可以說點別的。

黃藥師笑了,說道:“我不慣誇人,姑娘力冠天下,才氣縱橫,又一身高義,敢將畢生所學盡付天下,倘若是男兒身,必是世之英雄,換成女子也是不讓須眉,愛慕這樣的女子,分明是人之常情。”

我被誇得有些臉紅了。

隨即忽然瞪大了眼睛,看向黃藥師。

我幹巴巴地問,“那,那你是人嗎?”

黃藥師眉頭一挑,問道:“這倒稀奇,我不是人,難道是禽獸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