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你是男孩,我是女孩(2)

那是小學三年級的最後一個月,等過了暑假,蘇起就要上四年級了。那個年紀,同學之間已經開始分出明顯的男生陣營和女生陣營。

蘇起從小活得像個男孩子,並不覺得女孩和男孩之間有什麽區別。

可彈珠事件後,學校裏搗蛋的男孩子看見蘇起了,就笑眯眯問她:“你的梁水哥哥呢?”

蘇起起初會認真回答。

“他去操場了。”

“好像去上廁所了。”

她還納悶呢,真是莫名其妙,為什麽不問她李楓然和路子灝在哪兒呢。

回家路上也是,一串男孩子從他們身邊跑過,樂哈哈地喊:“哦哦,蘇起梁水,梁水蘇起!”

蘇起不理解他們在喊什麽,梁水卻會生氣地拿石頭砸他們。

直到暑假前的最後一次換座位,老師放棄了低年級時的男女混坐,全部改成了同性同桌。男生和男生,女生和女生。但他們班的男女生都是單數,結果梁水和蘇起坐到了一起。

恰逢年級裏開始流傳起一首詩,詩傳到蘇起班上,唯一一對異性同桌的人成了被圍攻的對象。

張浩然跑進教室,坐到蘇起梁水前排的椅子上,大聲念道:

“墻角數枝梅,請問你愛誰?

如果你不說,就是你同桌。”

調皮的男孩指著梁水和蘇起:“就是你同桌!”

班上的同學們全笑起來,跟著起哄:

“墻角數枝梅,請問你愛誰?

如果你不說,就是你同桌!”

蘇起氣得追著沖她念詩的男孩子們滿教室飛跳。

梁水繃著臉,一句話不說。

有天,他忽然用小刀在課桌上畫了條三八線,命令:“你不許超過這條線,不然——”他做了個打人的手勢,表情兇神惡煞的。

蘇起“呸”一聲:“巴不得呢。你也別跟我講話,誰講話誰是小狗!”

前邊的路子灝回頭,說:“你們幹嘛呀?”

兩人誰都不說話,瞪著對方,翻了個白眼。

路子灝沒在意,反正這兩人從小吵到大,他都已經習慣了。用腳趾頭想想,下午就會和好。

可這兩人真的不講話了,並且嚴格執行著三八線規定。誰不小心過了線,必然會被另一方狠狠撞回去。

路子灝他們還是不在意,覺得這倆人會自己慢慢和好,可不想竟就賭氣到了暑假。

那年暑假,長江爆發百年難遇的特大洪災。

堤壩外數百米的灘塗、防洪坡全被洪水淹沒,一撥一撥的解放軍駐紮過來抗洪搶險。市內運營全部癱瘓,青年壯年都加入了救災大軍中,日日夜夜地挖沙包,建新的防洪堤。雲西巷的大人們也在其中。

最緊急的時刻,省會城市面臨著被洪水淹沒的風險,有內部人士說為了保住省會,必須找一座下遊小城開堤泄洪。那段時間整個雲西人心惶惶,誰都不想被迫離開自己的家園。

而小孩子們眼裏,並沒有感覺到緊急的氣氛,看著長江漫到堤壩邊,近在咫尺,江水滔滔,特別壯觀。他們覺得興奮又好玩。而且,還有很多穿著軍裝的解放軍叔叔。

雲西從來沒有這麽熱鬧過!

但大部分時候,他們是不被允許靠近堤壩的。那個夏天,所有小孩子都不準出巷子,不準在沒有大人允許的情況下四處亂跑。

梁水和蘇起仍在鬧矛盾,巷子裏也沒了往日玩鬧的氣氛。

那個暑假變得格外漫長,蘇起好像回到了幼時搬著小板凳望天空的時候,她的世界忽然又只剩頭頂那一方天空了。

那個夏天,她開始思考,男生是什麽,女生又是什麽。

想這個問題的時候,是七月中旬。

午後的烈陽從木棱玻璃窗外曬進來,知了在榆錢樹上吵得人心煩意亂。

她兩只豆芽菜兒似的細手臂兜著一團印花連衣裙摟在腰間,下邊光著兩條腿,分叉站在便池邊。

一條白色的小內褲掛在她幹瘦的兩只膝蓋上,像兩根發育不良的小樹杈上扯著一面三角旗。

三角旗的主人一頭熱汗,頭發絲兒打成了卷兒。她擡著下巴,茫然張口,望著水泥墻壁上爬過去的一只壁虎。

“中央電視台,中央電視台,這裏是位於法國巴黎的聖·丹尼斯法蘭西大球場,我們現在為您現場直播1998年法國世界杯決賽,對陣雙方是東道主法國隊和四星巴西……”

隔著一扇單薄的塑膠門,電視裏放著昨晚的世界杯決賽重播錄像。

她發了一會兒呆,蹲下去,腦袋猛地往下紮,盯著自己的小妹妹看。這是她第一次看自己的小妹妹,嗯,顏色粉粉的,但長得真奇怪,像一只貝殼。她覺得它一點兒都不好看。

她知道,她的這裏是和男生不一樣的。男生都有小雞雞,她看過蘇落的,也看過梁水李楓然的——他們很小的時候在一起洗過澡。

就因為這裏不一樣,所以女生蹲著尿尿,男生站著尿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