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一日不見兮,如隔十八秋(3)

回到雲西後,蘇起買了漂亮的繩子,把幾百只紙鶴串起來。一串掛上十幾只,一共二十串,漂亮極了。

她把它們掛在自己床邊,每晚睡覺前都撥弄幾下。

八月末的下午,她正往冰棍模具裏倒綠豆沙,聽見巷子裏拉杆箱滾動的聲音。

陳燕笑說:“喲,水子回來啦!”

梁水:“是啊燕子阿姨。”

少年的聲音又清又朗,像是從很遠的天邊傳來。

蘇起扔下綠豆沙沖出門,就見梁水走進自家大門的側影。

蘇起叫:“水砸!”

拉杆箱停在門邊,他稍稍往後一傾,露出腦袋來,挑著眉毛沖她一笑,仍是那副散漫不羈的樣子。也不說話,笑完就進屋去了。

蘇起心裏開了花,笑著跑過去。

梁水在飲水機邊接水,他仰起頭喝水,喉結上下滾動。

近一個暑假不見,他好像又長高了,臉龐的棱角更明晰了,眼神也更清定了些,略有心事的樣子。她看著他,腦子一空,忽然不知該說什麽。

剛才的輕快勁兒一下子沒了,她以前不是這樣的呀。

他也有一會兒沒說話,好像一個暑假不見,生疏了一點兒?

他放下水杯,去收拾箱子。

她站在一旁看,心裏暗自琢磨。

屋裏一時陷入安靜。

梁水拉開箱子拉鏈了,擡頭看她,說:“你怎麽曬這麽黑?去挖煤了?”

蘇起想回嘴,卻不知為何突然間有些沮喪。她摸摸自己的臉,她變黑了?變醜了嗎?

她沒回嘴,梁水倒有些意外,笑了下,說:“你傻站那兒幹嘛?”

蘇起走到沙發旁坐下,又發現他頭發剪短了點兒,挺好看的,更加利落清爽了。但不知為何,她有種陌生的局促感,不太自在。

梁水無意識哼著歌,在收拾他箱子裏的收納袋。他穿了件白t恤和黑色運動褲,看著十分簡單幹凈。他很自在地走來走去,站起蹲下,整理自己的物件,這是他的家。但他沒有特意看蘇起,也沒有像以前那樣跟她噼裏啪啦講一堆旅行見聞——哪個城市很大,哪個建築很奇怪,哪個運動員口音如何如何,都沒有。

仿佛過去的近兩個月,他出去蛻變了,成長了,看見了更多的風景,心裏裝下了更多的東西,不需要也沒必要跟她分享了。

抑或是大家都長大了?自然而然就會保持距離?付茜說男生和女生長大了是不能繼續做朋友的。

是嗎?

她低下頭,有點兒難過。

“你最近看奧運會了嗎?”梁水忽問。

“看了。”她立刻點頭,“我看了跳水。”

“你有沒有看中國隊那個劉翔?”男孩眼裏閃過一道光,“110米跨欄進決賽了,我感覺他能拿冠軍。”

“我沒看那個……”她聲音低下去,心裏懊惱,為什麽她剛好就沒有看到劉翔呢。

“黃種人還沒在這個項目拿過冠軍呢。”梁水說到這兒,掩飾不住興奮,“我希望他能奪冠。”

蘇起忙問:“決賽什麽時候啊?”

“27號晚上,28號淩晨。”

蘇起說:“那決賽的時候我們一起看唄?”

“好啊。”梁水說,“你覺得他能奪冠嗎?”

蘇起腦袋點得像小雞啄米:“他一定能奪冠!”雖然她還不知道劉翔是誰,也不知道110米跨欄是什麽東西。

梁水笑起來:“算你有眼光。”

蘇起看著他側臉,忽開玩笑地說:“水砸,你在國外那麽久,有沒有把我們忘了?肯定沒想我們吧?”

梁水隨手翻著箱子裏的零碎物品,笑:“那是。”

蘇起心往下一落。

梁水一扭頭,表情茫然,“這位朋友,你叫什麽名字來著?”

蘇起說:“不告訴你。”

梁水皺眉,食指摳摳太陽穴:“我想想,哦,好像叫朱八八。”

蘇起板著臉看他。

梁水燦然一笑,初見面的模樣,說:“朱八八你好,你是豬八戒的妹妹嗎?”

蘇起撲哧一笑,捶了他肩膀一下。

他蹲在地上,沒防備也沒用力,被她推得輕輕晃了一下。人卻是笑著。

以前的他們又回來了。

蘇起坐在沙發上放松地晃蕩腳丫。

他忽問:“七七,你聽七裏香了嗎?”

她趕忙說:“沒有!我想等大家回來了一起聽呢。我在街上看見海報了,好漂亮呀!”

正說著,梁水從箱子裏拿出cd機來,蹲在地上轉身看她:“我跟你講,這首歌絕對——”

他不說了,怕劇透似的。

蘇起坐在沙發上,他蹲在一旁,將一個像耳罩似的紅色耳機套在她頭上,罩住了兩只耳朵。蘇起沒見過這種耳機,好奇地摸了摸。梁水摁下了播放鍵。

前奏一出來的瞬間,仿佛整個夏天撲面而來,蘇起驚喜地瞪大眼睛。梁水知道她聽到了,咧開了一個大大的笑容,他擡起手指,輕輕為她耳中的音樂打起了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