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十七夏(2)

蘇起一愣,猛一擡眸,撞上他的目光。那一刻,正好晚風輕拂樹梢,夕陽從搖動的樹葉縫隙裏漏出來,一片片如蟬翼在視線中閃爍。

梁水的眼神又清又亮,認真,忐忑,篤定,緊張,什麽情緒都有。

她腦子全然懵掉,呆呆和他對視數秒,只覺心越跳越快,呼吸困難,慌忙就別過眼神去。呆滯一瞬,又覺眼上的淚痕幹疼得很,低頭揉了揉眼睛,揉完不自覺再次迎視他。

正巧到了校園廣播站時間,忽然響起許巍的歌:“曾夢想仗劍走天涯,看一看世間的繁華,年少的心總有些輕狂……”

兩人就那麽你看著我,我看著你。

梁水以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但那一刻,他慫了。

他也後悔自己一時太沖動,這個時間點,不該攪亂她心緒。

“當我沒說。”他微吸一口氣,確定道,“回教室吧。晚上有測驗。”

蘇起不吭聲,跟在他背後默默走。他的背影沉默而緊張,手插在兜裏,背脊挺直。

怎麽可能當他沒說,她其實心有竊喜。只是這個時機……

走了好久,才聽他在前頭說:“班上的男生,我會跟他們講,不要開你玩笑。再說,我下周就走了,應該沒什麽事。你不要受影響。”

蘇起跟他走進樓梯間,輕聲:“你去省城了要照顧自己。”

梁水沉默,又聽她聲音細細的,因為剛才哭過,鼻子仍塞著:“累了就要休息。別勉強,別再受傷了。”

許巍的歌仍在唱:“曾讓你心疼的姑娘,如今已悄然無蹤影,愛情總讓你渴望又感到煩惱,曾讓你遍體鱗傷。”

梁水走在前頭,一步一台階,沒有回頭。

“dilililidilililidenda……”悠揚遼遠的歌聲在校園上空回蕩。

樓梯間裏灑滿夕陽,他說:“你高考之前我應該沒空回來了。你要加油。”

蘇起點頭:“你也是。”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教室後門口分開,梁水從後門進去,後排的男生開始起哄。他給了個眼神,大家都消停了。蘇起從前門進了教室,坐到自己位置上,翻開物理練習冊,坐了好久好久,才收了心,提了筆。

三天後,梁水回省城重新投入訓練了。聽康提說,他成績不錯,傷病修養這段時間雖有些影響進度,但再練一兩個月,能追上傷前水平。

蘇起和路子灝林聲仍會時不時跑去小賣部給他和李楓然打電話。她和他的對話多半有夥伴們在場,一切都很自然,仿佛那天的事沒有發生過一樣。更像是達成了某種默契。

只是偶爾夜深,蘇起坐在書桌前,想起他,便偷偷翻開高二下冊的物理書,看一看夾在裏頭的那幅畫。

台燈下,鉛筆跡閃著熒光,畫上的她很漂亮。她想,原來她在他心中是這樣的。

看著看著,又不免心跳加速,面紅發燙,便趕緊合上書繼續寫作業了。

四月初,林聲和李楓然的藝考成績出來——都通過了。接下來只看文化課。

沈卉蘭得知林聲過了藝考,激動得哭了,反倒是林聲,到了這一步開始緊張起來,怕文化課有失,學習更加努力了。

春去夏來,花落葉茂。五月一來,高考近在眼前。這次畢業,大家目標都聚焦高考,並沒有多少人注意到“離別”。班上也不像初中那樣流行同學錄,畢竟費時又費力。

但蘇起還是準備了帶鎖的小本子,讓跟自己玩得好的同學寫了臨別寄語。

五月末,做課間操時,廣播裏沒再播放運動員進行曲,放了首《二十年後再相會》。

“來不及等待來不及沉醉,噢來不及沉醉。

年輕的心迎著太陽,一同把那希望去追。

我們和心願心願再一次約會,

讓光陰見證讓歲月體會,我們是否無怨無悔”

音樂激勵人心卻又懷舊悵然,蘇起跟著劉維維下樓做操,說:“哎,學校最近總放這種歌。”

什麽《曾經的你》,《睡在我上鋪的兄弟》,《同桌的你》,《一生有你》,搞得人無端悵然。

晚自習前廣播站的歌曲越來越煽情,高三教室裏的書本資料越堆越高。直到進入六月,學生們開始把復習資料往家搬。

6月6號布置考場,5號沒有晚自習了。那天下午,高三的教室課桌恢復了高一時期的幹凈清爽,沒了成堆的書本資料。每個同學的臉都格外清晰。

到了下午,高三學生們已有些心不在焉。各自什麽水平,早已塵埃落定,倒是離別的愁緒姍姍來遲,潮水一樣慢慢湧來。

下午最後一節課前,團支書在黑板上寫了一句:“老魯,我要走啦。高中三年,謝謝您了!——付遙”

漸漸,越來越多人跟著在黑板上簽名、寫寄語:

“13班的同學們,我愛你們!高考加油啊!”

“十年後我們再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