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縱然此時候情如火(1)(第2/3頁)

書包塞得滿滿的,看上去很沉。

“哦。我在給高三的學生做家教,印了很多錯題集和資料。”她拿出厚厚一摞復印件來。

梁水盯著那摞紙張看,神色難辨。

蘇起忙說:“也不用現在,留著以後……”

“你拿這些來幹什麽?”他突然打斷,擡眸看她,眼神直而銳。

她被他眼神刺到,莫名害怕,低聲:“我怕你萬一用得上——”

“嘩——”的一聲,他將那摞資料一掀,習題集嘩啦啦甩出去,散落茶幾地板上,訂書針撕破了書頁。

蘇起嚇了一跳,驚駭地看向他。

窗外寒風呼嘯,刮著木窗扇葉撞擊窗棱,砰砰直響。

屋內寂靜無聲。

梁水臉色冷硬,靠進沙發靠背,忽沖她笑了一下,竟又是那散漫松垮的模樣了,他說:“有件事沒來得及告訴你。我不打算讀書了,等我媽媽的案子審完,我就去深圳打工。反正,都是遲早的事。”

蘇起錯愕:“水砸,你——”

“怎麽?”梁水問,“覺得我離你會越來越遠?沒辦法。我們走的路不一樣。”

“你可以讀書啊!”

“讀什麽?你知道我上次考試多少分嗎,你就讓我?”他諷刺一笑,“哦不對,我上次考試已經是一年前的事了。我這半年就沒摸過書。”

蘇起立在原地,面容蒼白。

他說:“我想起來了,你好像一直比較喜歡成績好的男生,歐陽李,吳非,路子灝。我要不是趁高考放松後的暑假來找你,你也不一定會喜歡我,和我在一起吧?”

她霎時紅了眼眶:“我知道你心裏難過,你發泄吧,你想找事吵架那就吵,但把路造扯進來你是不是有病?”

他望著她微紅的眼睛,忽不做聲了。

北風穿堂,這冬夜冷得鉆心刺骨。

日光燈照得彼此的臉都白得虛幻了。

他凝望著她,望著,眼中水光一閃而過,低聲說:“我覺得他挺好的。”

“清華,”他說,“茱莉亞,北航,你們都好。都好。”

“水砸你別這樣!”她失聲尖叫,道,“說這些話你自己不難受嗎?沒事的,水砸,真的,你堅持一下,一定會好起來的——”

他突然將腦袋紮下去,用力而緩慢地搖了搖。他手撐在茶幾沿上,狠狠抓著,抓得手背上青筋暴起。少年低垂的頭顱只是搖著。

終於,他擡頭,眼眶紅透了:“七七,我已經堅持很久、很久了。我身體素質比人差,我就靠努力,靠加練,靠拼命來補,結果呢?……我這人沒別的長處,就一點——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他張了張口,剛才冷硬不屑的面具撕開,只剩血淋淋的絕望,他抓起一份資料,抖了一下,“這些東西,你給我學十年!我也不可能上清華,上北航。”他扔下資料,拍了拍他的左腿,“靠它也不行了。沒用了。廢了!”

他突然起身將拐杖砸在地上!

蘇起心如刀剜,顫聲道:“就算讀書不好那又怎麽樣?人又不是只能讀書,我也還是會——”

“我現在什麽都做不好了。”他迷茫,痛苦,失望,決然道,“我不想等到那天。越走越遠,你一看到我,就是累,就是負擔。”

“不會的。你別這麽想!”她急得要哭了,“你為什麽要在意這些?”

“因為我沒有!”他猛然道,他深吸著氣,想要控制住情緒,卻是徒勞,“如果你說我醜,我不會在意,我知道自己什麽樣;但如果你說沒本事,我只能忍著咽下去,因為我就是個廢物!”

“我還是讓我媽媽失望了。”他說完,忽然笑了下,笑得眼中淚光閃爍,荒謬至極,“果然啊,我果然是他的兒子!”

仿佛命中注定,逃也逃不掉的宿命。

那一句話如重錘砸在蘇起頭頂,她怔在原地,一股深深的無力和絕望將她席卷,一如此刻蔓延的寒氣。她的心冷得透不過氣來了。

窗外,北風似鬼般哭嚎著,仿佛下一刻要將這閣樓的屋頂掀翻。

油氈布起落著,門框窗棱猛撞著,閣樓搖搖欲墜,正如此刻兩個要碎裂在冬夜裏的少年。

她望著他,

他亦凝視著她,

那熟悉的臉龐在虛白的夜燈下竟已不真實了。

“七七,”梁水開口,“我最最害怕的,就是跟不上你了,拖你的後腿,就像——”他眼圈紅了,濕了,終於將他心底最深的羞慚和恥辱挖了出來,“像我爸爸一樣。他當年走的時候,可以頭也不回;但我不行。如果我也是那樣像個廢物一樣失去你,我寧願死。”

她明白了。

她什麽也不說,只是走上去他身邊,抓住了他的手。她低著頭,就那麽站著,執拗地抓著他的手。

他指尖觸動了一下,卻沒有回握住她。

窗外,夜色更濃了。仿佛只是一瞬間,天就徹底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