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後來(2)

李楓然的首場個人鋼琴獨奏會於2008年12月31日晚七點舉行。

蘇起提前到了,跑去後台找他。走廊上擺滿花籃,全是音樂界人士的祝賀致辭。後台工作人員忙忙碌碌,李楓然一身便裝,坐在角落的鋼琴邊練習,絲毫不受周圍環境影響。

蘇起手背在身後,貓過去,一束花捧到他面前搖了搖:“圓滿成功!”

音符戛然而止,李楓然一愣,繼而一笑:“怎麽還送花來了?”

“今天特殊嘛。”

李楓然捧著那束花,說:“好看。”

“哪有?外頭花籃那麽多,我的花都快自卑了。”蘇起摸了摸她的花花們的“頭”。

李楓然被她這動作逗笑,把花放在鋼琴上。

蘇起往琴邊一靠,問:“李楓然同學,緊不緊張?”

李楓然說:“不緊張。”

蘇起:“切,我才不信。”

李楓然好笑:“我現在能閉著眼睛彈《鐘》。”

“真的?”

“嗯。”他閉眼,手放上琴鍵。

蘇起湊近監督:“你不會偷偷眯眼睛吧?”

李楓然闔著眼,唇角微彎:“那你把我眼睛蒙上?”

“好啊。不許作弊。”蘇起走到他身後,雙手輕輕蒙住他的眼。

他頓了一下,手重新擡起,右手在琴鍵上準確彈擊出幾個前音,左手伴奏而上,一連串由緩到急的音符跳躍而出,如夏風輕撫過木窗邊的風鈴,掃過高高廟宇一角的古鈴鐺,又如教堂古典悠遠的上世紀鐘聲,曲調繁復變幻,彈到高潮處,他修長的骨節分明的手指在黑白的琴鍵上跳躍飛舞著,白蝴蝶一般。

蘇起嘆為觀止,聽得心情愉悅。

他微垂著頭顱,身子隨著手臂的移動而輕微晃動著。蘇起蒙著他的眼,跟著他輕輕移動,她手指感覺著他閉合眼皮下的眼珠子,很沉靜,只偶爾極輕地轉動一下。

一曲彈完,余音繞梁。他敲響最後一絲尾音,停下來,靜靜等著。少年的面容一如既往的平靜,似有多了絲安寧。

蘇起意猶未盡,松開蒙在他眼上的手,說:“嗬,風風,你這兩年突飛猛進啊。”

李楓然一笑:“我教授很厲害。”

當初覺得,那一點的距離怎麽都沒法縮短,但去了更大的舞台才發現,還是有辦法的。

“看來當初的選擇沒錯。”蘇起說,“那時我還以為你鐵了心要讀央音呢。”

李楓然不做聲了,不知為何,忽想起了梁水。

工作人員過來提醒,該換衣服了。蘇起先離開,沖他握了下拳:“加油!”

李楓然點頭。

蘇起是vvip,坐在正中央第一排。她原有些擔心上座率,可離開場還有十分鐘時,音樂廳上下三層看台都坐滿了。過去一年,他在一系列國際賽事和表演上的精彩表現,贏得了不少古典音樂愛好者的青睞。

演出開始,坐席燈滅,台上燈亮,那個還差三天滿十九歲的少年在全場掌聲中,淡然走到鋼琴邊落座,開始彈奏。

鋼琴家有的熱情奔放,有的情深纏綿。李楓然則偏古典系的鋼琴表演,悠然典雅。一系列復雜高難度的曲目彈奏下來,叫人如沐春風,內心竟能慢慢得到撫慰,回歸平靜。加之他英俊不凡,舉止優雅,人亦與曲融為一體,渾然天成,愈發賞心悅目。

全場結束時,音樂廳沸騰了。全體觀眾起立鼓掌,經久不息。

蘇起激動得面頰緋紅,拍得手都疼了——首場演奏會完滿成功,他在國內作為鋼琴藝術家的生涯正式開啟了!

燦白的燈光中,一身黑西裝的李楓然起身扶著鋼琴,對著觀眾深深鞠了一躬。禮儀小姐過來給他遞話筒。

到了致辭及安可環節。

他說:“很感謝大家來聽我的演奏會。最後為大家彈奏一首,我自己作曲的鋼琴曲《想把全世界的花都送給你》。”

隔著明亮的燈光,他看了眼第一排的蘇起。禮儀小姐拿走話筒,他重新回到鋼琴凳上。

觀眾都坐下來,好奇而興奮地等著他創作的曲子。

燈光灑在少年的黑發上,他手指放上琴鍵,似輕吸了口氣。仿佛一整晚的淡定從容過去,到了這一刻,他才是緊張的。

終於,他手指落在鍵上,一串輕靈歡快的音符流淌而出,忽急忽緩,悠揚婉轉,仿佛視野開闊,百花盛開,蟲鳴鳥叫。

彈到深處,曲調往復回轉,如螺旋的花梯攀爬向上,迎風飛揚。蘇起只覺自己站在春夏之交的田野裏,天藍雲白,向日葵開滿山野。

曲子越來越深入,卻又透出一絲說不清的傷感與憂愁,仿佛夏日午後望著白雲一絲絲劃過天空的悵然,仿佛回到了遙遠的舊時光。

全場安靜無聲,只有少年坐在台上低頭彈奏著,鋼琴音一顆顆如飽滿的珠子在輕跳。

彈到最後一段高潮處,伴奏小提琴加入進來,和聲在廳內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