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下雨艾窩窩

半夜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沈韶光被隱隱的雷聲吵醒,聽動靜不小,這回旱災能解了吧?又想起大半個月以前皇帝的祈雨,嘴角就帶上一抹壞笑,老天爺好賴算是給他的人間兒子全了這個臉面,不然多尷尬。

沈韶光又裹了裹布被,安穩合上眼,下雨真好啊,可以不用出攤,睡個懶覺了。

小攤販可以因為下雨偷懶,上朝的卻不行。

林晏坐在車上,一眼看到前面不遠處的錄事柳豐,舉著傘,穿著芒鞋,蔫頭蔫腦地在雨中等著。想來是地滑,不敢騎馬,想走著去上衙。

林晏對車外的仆從示意一下,其中一個便從馬上下來,走去找柳豐。

柳豐回頭,先遙遙地對林晏的車駕行了個禮,然後與那仆從說了兩句,便一起走了過來。

上了長官的車駕,柳豐頗有些局促,肚子偏又這時候來搗亂,咕咕叫起來。柳豐的臉霎時就熱了,只希望外面瀝瀝雨聲能遮掩過去。

林晏看他一眼。

柳豐赧然,叉手道:“下官失禮了。”

“無妨。”林晏淡淡地笑道,停頓片刻,“那煎餅果然這般好吃嗎?”那邊分明有個披蓑戴笠賣胡餅的在呢。

柳豐臉越發紅了,訥訥地,“下官,下官——”

林晏微擡手。

柳豐閉了嘴,老老實實坐著。

林晏閉目養神。

沈韶光說到做到,果真等到辰正才起,慢騰騰地洗漱了,舉著傘去外面食店吃了一碗雞肉餛飩,皮子不夠薄,餡兒又小,湯底倒還有些味道。

溜達了一圈,買了些米糧菜蔬,便慢慢走回來。行到沈氏舊宅後門處,看到院墻內伸出來的一支海棠,落下好些花瓣。嘖嘖,雨打海棠,寂掩重門,多詩意的景象。

沈韶光搜索記憶,對這株海棠還真有些印象。原身的母親愛收集海棠花瓣,倒不是為了葬它,而是為了兌胭脂用,曾言其“顏色殊無雙”,恰父親過來,含笑調侃了句打油,“可惜沒有香”,母親先是嗔視,繼而繃不住笑了。

再想及掖庭的日子,這位夫人就是一株海棠這樣的人間富貴花,如何受得那樣的磋磨,只熬了一年就撒手人寰,留下當年才九歲的原主,原主也又熬了一年,終於隨她母親去了,換成了自己這個異鄉客。

沈韶光看著這個不曾住過的“家”,想到家中舊事,頗為感慨。

聽說現在住著的是一位京兆少尹,不折不扣的緋袍高官。雖鄰居住了這麽些天,卻沒見過長什麽樣兒。不知道這位長安副市長什麽時候視察街頭小吃情況……沈韶光被自己的幽默感逗笑了,舉著傘,踢踢踏踏地走回庵裏去。

回到庵裏,沈韶光泡上糯米,看兩頁書,寫幾張字,也就混過了頭午的時光。

中午簡單揪點面片,放些小青菜,磕上一個荷包蛋,做了碗青菜馎饦,盛到碗裏後,加了兩勺自制的蒜蓉辣醬,倒也有些味道。

吃了飯,歇了個懶散的晌兒,便起來鼓搗吃的。

因今日買了些好糯米,便決定做艾窩窩糕吃。

本朝皇宮裏也常做糕,什麽水晶龍鳳糕,紫龍糕、玉梁糕,過年過節更有茱萸糕,菊花糕、麻葛糕之類應景。名字很花哨,卻並不很和沈韶光的胃口——大約是因為唐人對甜味有些口兒重,想想,吃櫻桃還要澆蔗漿呢。故而每到春夏之交的時候,沈韶光便格外懷念前世的艾窩窩。

艾窩窩做起來不算麻煩。把燒得軟軟的糯米飯揉成糯米面團,分小劑子,壓成皮兒,裏面包各種餡料,山楂、芝麻、棗泥、豆沙皆可。

包好後,放在熟糯米粉上一滾,白白的,頗有點欺霜傲雪的意思。據說也有放在熟面粉上滾的,但家裏一向都是用熟糯米粉,沈韶光也就覺得糯米粉的才正宗。

今天沈韶光做的卻不是過去吃過的,差別不在糯米粉上,而在餡兒料,她用的是前些天做的牡丹花鹵子。

庵裏有一棵頗大的牡丹花樹,全盛時有幾百朵花,艷麗的深紅色,繁華得很。沈韶光撿了不少牡丹花瓣,本想附庸風雅做兩個花囊,突想起紅樓中有名的玫瑰鹵子,便又改了主意,把花拿臼子搗爛,拿糖和蜜腌漬上,過了幾天,去了生花氣,味道竟然很不錯。

這會子懶得弄別的餡兒,正好用上。

這牡丹鹵子的艾窩窩別的不說,顏值很是能打,雪白的皮子,嫣紅的餡兒,讓人想起粉面檀口之類香艷的詞語。

沈韶光把艾窩窩放在白瓷碟子裏,端去與美食愛好者主持師太分享。

“好精致東西!”主持沒吃先笑道。

及至咬了一口,更面現訝色,“這是牡丹花嗎?”

沈韶光笑道,“可不就是院中那株牡丹嗎?我這是正正經經的借花獻佛了。”

主持笑著用手虛點沈韶光。兩人時常聊一聊,如今很有點忘年交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