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嘗鮮瑪瑙肉

相對比東坡肉,前世沈韶光其實更中意普通的紅燒肉——原因無他,更省事耳。

這一世沈韶光多了不少耐心,著什麽急呢?匆匆忙忙往前趕,就跟洄遊的大馬哈魚似的,急著上學,急著畢業,急著賺錢,急著戀愛,急著結婚,急著生孩子,然後急著老,急著死?或者如自己一樣,中間還沒急完,“嘎嘣”穿到了異世界,得,從前努力的都清零,從頭來!

感慨著世事無常的沈韶光在大砂鍋裏鋪上竹箅子以防糊鍋,箅子上鋪蔥白、姜片,然後把燙去血水的大方塊五花肉均勻地碼在上面,再放清醬汁、糖和酒。酒是新酒,有些微綠的泡沫——便是老白所謂的“綠蟻新醅酒”。這麽一想,似乎連這鍋豬肉都詩意起來。

把詩意的豬肉用極小的炭火燜燉,慢慢洘著。

沈韶光在另一邊的小爐子邊上和面糊,等著買朝食煎餅的客人上門。

阿圓從豆腐坊搬回鮮豆漿來,一進門便直喊“香”。

把豆漿倒進大鍋裏,鍋底架上柴,看火燒著了,阿圓便走到小灶這邊,圍著燉肉的砂鍋轉圈,不斷抽鼻子,怎的這般香?

沈韶光笑,若用辣椒熗鍋炒回鍋肉,那香味更躥鼻子,這傻丫頭不得鉆鍋裏去?

說起來,辣椒實在是一種神奇的食材,當它與肉結合在一起的時候,簡直能迸發出一加一等於十的香味——特別是聞起來。所以,後世大川菜的流行,是很有道理的。可惜的是,本朝還沒有引入辣椒,這真是一大遺憾。

也不只阿圓自己饞,食客們也都循著味兒朝砂鍋看,熟識的便不免問一句:“小娘子這是做得什麽?這般香。”

東坡先生的大名是沒法提了,沈韶光便用皇宮禦宴命名大法給重新起了名——瑪瑙肉。

這般華麗堂皇的名字,這樣的香氣,勾得食客們越發心癢了。

沈韶光笑道,“這是個工夫菜,且得再等些時候呢。莫如午時,或吃暮食時來買。這肉口感豐腴細膩,下酒、下飯都是極好的。”

食客們只好暫時忍耐,就著肉香,越發努力得吃起煎餅來。糕餅粥湯比平時多賣不少,沈韶光後知後覺,我是不是大早晨的放毒了?

賣完朝食,拾掇利索,肉便燜得差不多了,但還不算完,還得蒸。

這蒸又有學問,最好是放在密封的罐子裏隔水蒸,這也是宮裏禦廚蒸肉的一貫做法,講究的是“不近水”、沾了水蒸氣便泄味了。

如此再蒸兩刻鐘,肉就徹底好了。

半早不晚的,沒有客人。趁著這會子,沈韶光帶著阿圓先嘗鮮。

從罐子裏取出四塊來,肉皮朝上擺在雪白的盤子裏,澆上原先燜燉時的湯汁子,別說,這紅潤鮮亮勁兒,瑪瑙肉的名字取得不虛。

沈韶光又快手快腳清炒了個葵菜,兩人就著粘稠膩乎的稻米粥,吃起了早午餐。

沈韶光夾了一塊放在小碗裏,慢慢品。

許是這個時代的酒是正經的米酒,也或者是因為豬不是吃飼料長大的,長得慢,所以肉質更好,當然也可能是久不食此味,實在想念得緊了,沈韶光覺得這肉似比前世在一些有名的大館子裏吃的還要好。真真正正的腴而不膩,酥軟香爛。

即便如此,沈韶光吃了一塊就不吃了——一塊也不少,有小兒拳頭大呢。

剩下三塊都歸了阿圓。卻不想阿圓吃著吃著,突然哭起來。

沈韶光掏出帕子給憨丫頭擦眼淚、擦嘴角的肉汁子,這是怎麽了?

阿圓抽抽噎噎,有點不好意思地看自家小娘子,“太,太好吃了。”

“……”原來“好吃到哭”不是一個誇張的形容?

作為一個廚子,能得食者這樣的評價,沈韶光有點受寵若驚,“你愛吃,以後我們常做。”

阿圓抽噎得越發厲害了,“原先,每頓只能吃一碗稀湯寡水的粟米粥,還有一個摻了菜的黍米餅,再想不到有今天,嗚嗚……”

原來是感懷身世了,沈韶光拍拍這孩子的頭,嘆道:“吃吧。只要世道不亂,我們就再也不用吃那些苦了。”

午時,賣灌湯包子的時候,沈韶光把肉熱好擺出來,就這賣相,這香氣,立刻便吸引了食客們的注意。

要說店裏的玉尖面也香,一咬就流湯汁子,但那到底包在面皮裏,跟這瑪瑙肉比,要含蓄得多,而這肉,就這麽沒什麽緩沖地直接亮了相,活色生香地刺激著人們的眼目口鼻。

要沈韶光來比喻的話,玉尖面大約算是時裝美女,而瑪瑙肉——是裸女!①在她面前,什麽款式什麽優雅,根本沒人在乎。

這肉不用沈韶光推銷,況且還有晨間便惦記著的,頃刻脫銷。

下午的時候,又做了一鍋,暮食時照舊脫銷。

這試水的情況實在比預計的要好很多。沈韶光原本以為,本坊富人多,講究,又不是吃不起羊肉的,之前灌湯包子因為湯汁的賣點,以及豬肉確實比羊肉更適合做餡兒的優勢,才被人們廣為接受的,而豬肉菜推廣就不一定那麽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