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楚棣來拜訪

第二日,楚棣單獨來到沈記酒肆。

“阿薺”楚棣進門,微笑著看櫃台後面沈韶光。

沈韶光咬一下唇,上前正正經經地行晚輩禮:“兒拜見阿叔。”

阿昌差點把手裏一摞盤子摔了,小娘子幾時多出個這樣阿叔來這不是昨天來客人嗎

撩著廚房簾子,看到這一幕於三,臉色也是一變。阿圓卻從容淡定得很,我家小娘子這樣人物,莫說有兩個貴人親戚,便說是皇帝流落在民間公主也不奇怪啊。

之前雖也篤定,但聽她親口承認,楚棣還是激動:“好,好啊,我們小阿薺已經長成女郎了。”

“阿叔卻還是當年模樣。”

楚棣仔細端詳沈韶光,沈韶光也仔細打量楚棣。

又怎麽會還是當年模樣呢與記憶中樣子相比,楚家阿叔眼角皺紋多了,鬢邊甚至有了些許華發,曾經意氣風發青年高官,變成了如今沉穩淡然布衣儒者。

兩人都有點唏噓。

沈韶光請他去後宅坐。

看著小院中桃子樹、胡瓜架,茄子秧,咕咕叫小母雞,楚棣感慨地笑道:“當年你阿耶便總想著歸園田居,蓋一片草堂,堂前植桃李,後院種瓜菜,甚至還畫了圖。”可惜

沈韶光想起書冊中“半百即掛冠,駕車歸林泉”詩來,微笑一下,“兒種菜本事應該比阿耶要好一點。”

楚棣笑起來。

沈韶光為楚棣掀開簾子,兩人進了正堂。

普通民居不比官舍,屋子淺窄,三面粉墻,隨意擺著幾樣粗腿兒厚面兒榆木幾案榻枰,案上有扣著書冊、打了一半結子,還有半盞殘茶,雖拙樸,卻也閑適。

楚棣看一眼那書冊皮兒,阿芙羅國遊記,不由得微笑起來。

沈韶光有些不好意思地收拾一下,請楚棣坐,又親自奉上井水鎮酸梅飲子。

楚棣把目光放在側墻掛畫兒上,虛虛粉墻烏頭門,墻裏探出半樹海棠,散下好些落英,無題無款,只蓋了個“留春住”章子。

“這是後院那株海棠”

雖然刻意模糊過,卻瞞不過知情人,沈韶光點頭,笑道:“春日時候,從舊宅墻邊過,看這花兒開得越發好了。”

本是主人,如今卻只能在墻外看了,楚棣緩緩地出一口氣,微笑道:“阿薺畫兒畫得很好,比你阿耶靈秀,他字和畫兒都不似出自一人之筆。”

沈韶光笑起來,回頭看那幅畫兒,兼工帶寫,有水墨閑散清淡,有工筆逼真嬌艷,確實挺好,對楚棣眯眼一笑,“兒得意之作呢,不然斷不會掛出來。”

楚棣笑著用手虛點她。

略寒暄幾句,沈韶光問候了楚棣家裏人,便聊起如何出宮和掖庭生活來。

時過境遷,自然撿著好說,沈韶光說起掖庭幾位內教博士,“趙博士愛酒,自言若是出去賣字得潤筆,其中七成該貢給酒神方博士不愛言語,卻頂講究,有一回因著內宦燃香不對,拒絕教琴劉博士則有些嘮叨,常說汝等雖不用科考,這經書注疏也要約略懂一些”沈韶光學著劉博士聲調道。

她說是那些正經內教博士,而不是後來充做老師宦者宮女們。

其中趙斯年,楚棣還向他打聽過沈氏母女情況,此時聽她提起,又想起當時情景。

沈韶光也說一點內廷膳房事,“這麽多宦者宮女,其實是有點人浮於事。這個時候,多半在聽老內監講古。什麽太液池荷花精,膳房老鼠怪之類”

沈韶光嘴裏掖庭生活,一片歲月靜好,卻不知她越這般說,楚棣心裏越哀痛,小小孩子,要經歷過多少磋磨,才覺得這點清閑值得拿出來說。

至於出宮始末,則更簡單,沈韶光笑道,“去歲天旱,放出些宮女來,兒與了那管著汰換宮女宦者些錢,報了個病,也就出來了。”沈韶光又想起林少尹來,當時這哥們兒冷著一張臉,著實有些嚇人,誰想到現在竟然會與他探討情感問題。

楚棣沒問她為何沒回洛陽,顯然,小阿薺是個有主意,不是那種遇事只會嚶嚶嚶嬌弱女郎,既能自己過活,又何必去給別人添麻煩,自己也不得痛快

說完自身情況,沈韶光也發問:“阿叔是怎麽認出我” 李相公可沒認出來。

楚棣笑道:“我原在刑部,單憑一幅吏人們塗最多有五分像畫影,便認出了男扮女裝罪犯。”

沈韶光睜大眼睛,不知這樣觀察力是天賦異稟,還是訓練有素結果

楚棣沒說是,自己與沈謙少年相識,不比李相是後來做了官才認識,兩家又毗鄰而居,通家之好,故而對沈家阿嫂也熟悉,阿薺眉眼長得像其母,嘴巴卻像乃父。

既然說到這裏,沈韶光便幹脆求楚棣,“還請阿叔莫要告訴李相我事,李伯父到底做著官,不知多少人盯著呢,兒這樣身份,實在不宜有太多牽連。”關鍵是,讓人家難做。對故友懷念,與接收故友長久麻煩,不是一種事。就讓那份沒變故人心好好保留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