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第2/3頁)

前世在掖庭,她學規矩學得最好,獲得了姑姑們的一致稱贊。掖庭中規矩繁復,光是給主子回話這一條,就有七八條規矩,譬如跪著回話時該如何跪,手怎麽樣擺,頭怎麽樣垂,站著回話時如何站,眼睛該往哪裏看,一板一眼,不容絲毫閃失。

俗話說伴君如伴虎,這話並不假,在宮中人人都是如履薄冰,小心保命。掖庭的姑姑說,倘若觸怒主子,很可能連辯白的機會都沒有就被拖出去亂棍打死,這種時候,眼神、表情、動作、站姿都非常重要,若是沒有開口的機會,只有這些細節能幫著你向主子求饒,告訴他你是忠心的、老實的、無辜的。她怕死得緊,在掖庭學得比旁人都要認真。

此刻,正是需要保命的時刻。

溶溶上前,依著從前在掖庭學習的規矩跪在翟氏跟前,腰板挺直,眉目低垂,雙手合攏放在膝蓋上,待翟氏頷首示意後,方才低聲道:“那日奴婢正在打理世子的書架,欣榮姐姐忽然過來說庫房在清理東西,需要人過去幫忙,奴婢與蓁蓁商議過後,便由奴婢隨欣榮姐姐到庫房幫忙,奴婢見庫房裏太多箱籠,自己著實搬不動,便同欣榮姐姐說幫不了這忙。”

“你那是說幫不了忙麽?”欣榮急急反駁道。

翟氏輕飄飄地看了欣榮一眼,欣榮這才閉上嘴。

“母親明察秋毫心裏有數,你捉什麽急?”王氏察覺到翟氏不悅,訓斥了欣榮一句。

“奴婢知錯了。”欣榮低著頭退到後邊去了。

“繼續說吧。”翟氏又看向溶溶。

溶溶這才繼續說下去,“奴婢實是做不了搬動的活兒,生怕手中沒力摔了箱籠,只可惜奴婢性子急,嘴又笨,沒能同欣榮姐姐講清楚,爭執起來,壞了侯府的規矩。”

“你的錯就只在於此?”翟氏反問。

“不,奴婢的錯不止於此,奴婢不該在世子夫人跟前還爭執不休,出言不遜。”

聽到溶溶這句話,王氏的神色才稍微松了一些,認了就好,就憑著薛溶溶罵王氏的那些話,足夠把她攆出去。

翟氏微微頷首,“所以,欣榮說都是真的?”

“欣榮姐姐說的都是真的。”溶溶說著,對著翟氏伏地一拜,“奴婢認錯,大錯特錯,對世子夫人的責罰並無怨言。奴婢失言頂撞主上,世子夫人卻只罰奴婢跪了半日,實在的寬宏大量,往後奴婢會用心當差,絕不敢再犯。”

溶溶這一席話說完,翟氏的眸光微微一動,瞅了一下王氏,心裏算是明白了。難怪王氏鉚足了勁把自己從祠堂裏請出來,要把這丫頭攆出去,此女生得這般天姿國色不說,竟還有如此的心機,情真意切地把錯認了,再來一句“夫人罰得好”把責罰的事情揭過。

王氏是翟氏親自選的媳婦,翟氏對王氏當然有回護之心,但翟氏並不想替王氏擔了惡人之名。要怪就怪王氏貪心,明明可以馬上把人牙子喊過來將人送走,別說自己和侯爺不會有異議,便是謝元初回來了,也挑不出她的錯兒。偏偏她要在雪地裏讓那丫頭罰跪,差點弄出人命,侯府自然不能叫人牙子擡具屍體出去,因此誤了最佳時機。如今這丫頭躺了十幾日活過來了,王氏想要一事二罰,名不正言不順。翟氏一向寵愛兒子,若非大事,都是順著兒子的意辦。

眼前這丫頭進退有度,規規矩矩,雖然有可能是裝的,但翟氏自認不會看走眼,自打溶溶進了榮康院的門,就一直審視著她,連頭發絲兒都挑不出錯,這儀容這舉止,比起宮女們也不差的。

要不是她自己認下了頂撞王氏的事,翟氏甚至都要懷疑,素日裏那些說她輕狂的話都是因著王氏的妒意傳出來的。

溶溶認完錯,一直規規矩矩地跪在那裏,翟氏淡淡舒了口氣,“侯府一向是門正風清,你這次鑄下大錯,到鬼門關走了一圈,也算是得了教訓,我瞧著那日宜蘭罰得太輕,再扣三個月的月錢吧。”

翟氏這一番話維護了王氏的面子,也將溶溶頂撞王氏的事就此揭過。王氏興師動眾地把她請出來,若是不罰一下溶溶,那就是打了王氏的臉。

“奴婢認罰。”

“下去吧,往後若是再犯,決不輕饒。”翟氏不輕不重地補了一句。

“是。”溶溶站起身,又朝翟氏福了一福,這才躬身退出了正屋,離開了榮康院。

回到耳房,蓁蓁正焦急在屋裏等待著,見溶溶回來了,忙上前迎她。關上房門,溶溶才覺得膝蓋酸痛難忍,腿一軟就歪過去。

蓁蓁嚇了一跳,趕緊扶著溶溶坐到床邊,讓她躺好,“侯夫人罰你了?”

“罰了我三個月的月錢。”

“那還好,”蓁蓁松了口氣,“我真怕侯夫人把你……”溶溶罰跪那日,蓁蓁就聽說榮康院喊了外頭的人牙子過來,只是因為溶溶暈死在雪地裏,王宜蘭怕傳出惡名,才沒有叫人牙子立即把昏迷的薛溶溶帶走,如今想來竟是因禍得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