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為了迎接新年鐘聲, 年輕商家們早早便掛上五光十色的裝飾品,從街頭至街尾絢爛虛妄, 火樹銀花,風裏顫抖著擁抱的情侶。

分明還有一個星期才元旦, 人們便迫不及待要換上熱烈的歡愉。

余江楓揣著褲兜,不顧及旁邊人詫異眼神,光著兩條胳膊在寒冬臘月裏散步,比起身上的冷, 他心裏才是零下五十度。

精品店外擺著一缸紅色珍珠魚,扇動尾巴在瀲灩水波中無憂無慮遊動。

他眼神被吸引, 不自覺蹲下來看。

店主是個長相可愛的女生, 穿著墨綠色圍裙,也跟著蹲下身,笑容親切,“很漂亮吧, 買來可以送給女朋友哦。”

“……你怎麽知道我有女朋友的。”

因為是客氣話啊。

女店主上揚的嘴角僵硬半刻鐘, 順了口氣, 還是向金錢低頭, “你長得那麽帥,肯定有很多女生喜歡吧。”

反正恭維話誰不會說呢。

但是有人不愛聽,挺拔如松的男孩垂頭喪氣站起來,語氣怏怏,“你騙人的,她根本不喜歡我。”

金魚不知道自己被販賣的生命能持續多久, 只要有水它們便自在安逸,即使被人觀賞也無所謂,反正很快就會忘記剛才路過的眼神。

店主懵懵地蹲在原地,好奇地望著男生離去的身影,看得出他萎靡的靈魂,在熱鬧光明的街道如此格格不入。

原來好看的人也會失戀啊。

她被風吹得打了個噴嚏,心生惋惜地擦了擦鼻子,撩開門口的日系布簾準備回屋取暖。

“那個,你還是賣我兩條吧。”

身後響起氣喘籲籲的聲音。

店主詫異地回身,好看的男生又跑了回來,眸子裏亮晶晶的,盛滿了還沒破碎的希冀,和鼓足勇氣的堅持。

三條金魚被裝在透明塑料袋裏,燈光投射過去,它們的尾巴也閃著微弱的光暈。

余江楓站在路邊觀察,不知為何,這幾條鮮紅色金魚讓人很容易想起木少傾,被困在一方天地拼命遊泳,卻始終無法突出重圍。

紅綠燈變幻,他跟著人流穿過人行道。

身邊蹭過接踵人群,悶著頭不知往何處去,神情與商業街的路人截然不同,只消輕輕擡頭,便能找到其中原因。

同樣是紅色燈牌,這裏卻承載著太多淚水。

A大附屬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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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膚科病房比起其他科室算是清閑,因此實習醫生得以抽出時間在辦公室密會朋友,聽他講述少男心事。

金魚袋子被放在黃褐色桌面上,木藝好奇地湊過去看了幾眼。

“挺漂亮的。”

他跟最漂亮的那條魚大眼瞪小眼,隔著塑料幾乎要碰到,突然就被身後那人踹了一腳,差點趔趄用臉把袋子壓扁。

余江楓臉色極差,打個比方,就是學霸不恥下問時既抗拒又真香的臉。

“你到聽見我說話了嗎?”

不依不舍地跟小魚分開,木藝幹咳了一聲,拽了拽身上的白大褂,老神在在,“所以當初我並不同意你追她啊。”

果不其然,又是一腳,余江楓皺眉,“她是你姐,我是你朋友。”

“但你們本來就是不同世界的人,難道我說錯了嗎?”木藝這時突然擺出小舅子的姿態,將長久以來的心裏話和盤托出,“楓哥,你人長得好、學習好、家世好,從出生開始你就知道,你有奮鬥的資本,即使失敗了也不會太慘。”

“但是我姐不一樣,她知道,一旦有天自己沒有公司將會變得毫無價值,原來的油畫專業已經變得陌生,還是個失敗的企業家,整個家的重擔和整個公司的生計都在肩膀上扛著,她要付出的比你看見多好幾倍。她拒絕你的幫助是很正常的事情啊。”

他摸著鼻子,很沒出息又想起木少傾剛接手木氏那兩年,逢喝必吐,每天晚上都自己在屋裏,邊哭邊練酒量。

余江楓的心似乎突然停了幾拍。

他無力地垂下頭,語氣中充滿著愧疚,還有一絲絲堅持,“因為這樣,她就注定不會喜歡上我了嗎?”

“啊……你在說什麽呀,”還在準備長篇大論的木藝突然被這句話噎的卡殼,他莫名其妙地看著余江楓,“如果她不喜歡你,你怎麽可能穿上我的大褲衩。”

“算了,我跟你說個秘密。”

十歲的木藝並不是現在這樣大大咧咧的樣子,相反很是敏感脆弱,而當他拿著一封信件敲開木家大門時,那份自卑達到了巔峰。

孩子還不懂分離,他只是看著母親轉身離去的背影,心底溢出細密的痛。

開門的人是木少傾,那時候她也不過十五歲,穿著紅色格子的棉麻連衣裙,頭發被全部紮上去,落下細碎的額發。

她那雙丹鳳眼像是能夠看透人心,緊接著回頭看了眼屋子,有些緊張又有些淡漠,推了木藝一把,“走。”

可惜這點聲音沒能逃過顧漫雲的耳朵,即使她正在跟人打電話,處理木帆死後留下的爛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