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想必你是害怕的吧?”宋玉笙把手收緊,雪花被手心的溫度融化,涼意傳入手掌,“林姨娘自我七歲那年給我下毒,至今也未斷;十歲,哥哥為了出人頭地,護我平安,隨著舅舅走了;下半年,姨娘換了我的住處,你奪了我娘親的遺物;半月前,你推我入水……”

“這些我都不曾怕過。”宋玉笙面上神情不見起伏,自顧自道,“娘親說,收斂鋒芒,才是活下去的出路。我忍了九載,又換來了什麽?是換來你害哥哥險些命喪黃泉嗎?”

“二姐姐,我怕了。我宋玉笙一生無求,不過是想願哥哥平安,遠離這後院紛爭。”宋玉笙轉過身,眼神裏無半分的柔意,“你對他動了手,便怪不得我。這湖,你可覺得熟悉?”

宋詩柔順著宋玉笙的目光看去,眼前驟然浮現那日推她入水的畫面。

宋玉笙站在她前方,她輕輕用力,耳邊響起一陣尖叫,接著便是“噗通”一下的落水聲,尖叫聲音越來越小。身邊只有她的婢女,無人阻攔。她就這麽靜靜的看著,看著宋玉笙無法掙紮,漸漸沒入湖底。

好像不一樣了。

現在站在湖邊的是她,站在後方的是宋玉笙,周圍也只有她的婢女……

宋玉笙唇角彎起,明明是和煦如陽的笑,卻讓宋詩柔心驚膽戰,只聽見她聲音極慢的說,“二姐姐,跳下去吧。”

“你主動些,我便不必推你。”

宋詩柔臉色已是慘白,說不出半句話來,用力一擡手指著宋玉笙,手指顫抖不斷。那看向她的眼神,仿佛是見到了來自地獄的羅刹。

她做夢都無法把現在的宋玉笙,和過去那個柔柔弱弱,仿佛風吹就能倒地的人,聯想在一起。

從前的宋玉笙,唯唯諾諾,才學一般,低調怕人。她說了一便就是一,她想要什麽便是什麽,從不會多加言辭與她爭執。

眼前的宋玉笙,雖是笑著的,笑意無半分暖意,微彎著杏眸不再維諾,取而代之的是鋪天蓋地的冷戾。

這竟才是她的真模樣!

她是裝的!裝的!

她一直在裝,一直在收斂鋒芒!

宋詩柔長大了嘴巴,滿眼的吃驚和驚恐。

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氣象突變,風雪漸大,宋玉笙覺得有些累了,不想再和這蠢人浪費時間。

雲淡風輕的開口,不像是生死之間的要挾,更像是在和對方嘮家常般,“不跳嗎?”

宋詩柔似被嚇飛了魂,宋玉笙所說的每一個字,在腦海中不斷的放大。她眼神裏的光芒漸漸黯淡,轉過身,一步一步的挪開步伐,朝著湖邊慢慢移動。

宋玉笙不再去看宋詩柔,也轉過了身,回到了油紙傘下。紛紛落下的鵝毛大雪,不再飄落於身,寒意減半。

宋玉笙輕闔上了眼,耳邊倏地響起聲音。

“——噗通”

平靜無波的水面泛起圈圈漣漪,雪花點綴在漣漪裏,形成點點波紋。

長睫掀動,杏眸裏又再次氤氳滿了水光,她低低呢喃,像是在問自己,“那日,好似沒有下雪。”

是在說她落水那日。

“小姐,事情已畢,咱們回去吧。”知寒把宋詩柔落水的畫面全部收進眼底,湖邊還落著宋詩柔偷盜出來的鑰匙。

宋玉笙說,那日有人來救了她。她有一還一,若是她宋詩柔運氣也如她這般好,便會留得一條狗命。

能苟活於世又如何,宋詩柔欠她的,可不止這一條人命。

“好。”

雪已被油紙傘擋去,這路上狂風,卻才剛剛開始怒號。

三月後,宋府西側別院。

林姿哭紅了一雙眼睛,臉部浮腫,眼角有皺紋浮現,再也不見當日那副精巧的姨娘裝扮。

那日,她反應過來鑰匙丟失,便連忙去南側看宋詩柔。終究是晚了一步,別院裏人去樓空,孤零零的,只剩下被大雪壓彎了的雜草。

她急忙喊人去尋找,花費時辰,這才在湖邊發現了那串被埋住了半串的鑰匙。等把宋詩柔打撈起來時,她已是奄奄一息,危在旦夕。

三月救治,只是得了個活死人的狀態。

宋詩柔說不出話來,身體已在當初落水時被凍傷,留了後遺症,無法握起紙筆那樣物件。她像是失了魂一般,只懂得呆呆傻傻的坐著,連進食都是下人伺候著。

宋婉柔看著宋詩柔這般模樣,蹙眉,問還在身旁診治的大夫,“如何?可還有救?”

大夫面露難色,又觀察了番宋詩柔的症狀,躬下身子行禮,搖頭,“王妃恕罪,在下並無能力救她。”

林姿聞言雙目赤紅,也不顧及站在旁側的宋婉柔,拿起櫃邊的花瓶,朝著大夫就砸了過去,“庸醫!都是一群庸醫!”

碎片飛濺。

大夫躲的快,沒被碎片劃到。宋婉柔反應慢些,被飛起來的瓷片劃傷了袖口。幸而是在冬日,一副厚重些,沒有傷到皮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