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在端木蓉跟著娘親來杭州前的一個夜晚,趙佑橫從與端木府隔著不止三條街的太平王府出走,不知不覺來到端木府的墻外,隨後翻墻進了她的院子。

彼時,有些睡不著的端木蓉幹脆起床,準備去隔壁院子找娘親,順便去打擾一下父母的二人世界。

然而就在她出門的時候,端木蓉發現了蹲在墻角,像一只無家可歸的流浪狗的……趙佑橫。

端木蓉:“……!!!”這家夥什麽時候摸到她院子來的?

受到驚嚇的端木蓉僅剩的睡意全都消失,徹底精神的她在對方仰頭看過來的時候,幹脆將對方帶進了自己的房間——她只是因為同情對方,才不是因為發現有故事可以聽!

作為善解人意的小白花,端木蓉捧著秋月上的杏仁茶,順便也給了有些失神的趙佑橫一杯。

“如果你遇到了難過的事情,願意的話,你可以說出來,這樣你的難過就會消失大半……因為你將難過分給了我一半。”

高興的事情,我與你分享。

難過的事情,你的悲傷分我一半。

油燈的光芒並不璀璨,影影綽綽的光灑在端木蓉的臉上,模糊了她的眉眼,卻透著一股難言的溫柔。

或許是手中的杏仁茶溫暖了他的身體,也或許是端木蓉耐心而又溫柔的模樣感染了他,他逐漸找回了理智,此刻的趙佑橫雖然仍舊顯得狼狽,卻不見平日總是昂頭面對端木蓉的姿態。他看著端木蓉,認真問道,“真的嗎?”

端木蓉點頭,“你說,我聽著。”

然後,趙佑橫一開口,就是一場大戲。

“我的父王,殺了我母妃。”

差點沒捧吻手中的杏仁茶,大驚失色的端木蓉想要控制自己的表情,卻不小心扭曲了面孔,“啥?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待得端木蓉找回了對自己面部神經的控制,耳邊再次響起了趙佑橫的聲音。

趙佑橫如她所願,對著她一字一頓的重復了一遍,“我的父王,殺了我母妃。”

當時,學會了新招數的他正想去找母妃炫耀,結果他推開門看見的卻是——他的父王坐在地上,握著插在母妃胸口的匕首,而他的母妃則躺在父王懷中,悄無聲息。

為什麽?

為什麽他的父王要對母妃動手?

不敢相信的他轉身向外跑走,等到他回過神來的時候,趙佑橫已經來到了端木家附近。

憶起端木蓉那張笑起來就讓人想要跟著她一起微笑的臉,趙佑橫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事,下意識的就翻墻進了端木蓉的院子,此刻還坐在對方面前,甚至還將太平王府的“醜事”告訴給了端木蓉。

“為什麽呢?就因為我的母妃是外族嗎?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既然如此,那麽為什麽不連我一起殺?”

看著陷入自我懷疑的趙佑橫,壓下趙佑橫母妃是外族人帶來的驚訝,端木蓉連忙出聲安慰,提出自己的合理懷疑,“也許王爺有苦衷?”

“什麽樣的苦衷,能讓他殺了朝夕相伴的枕邊人?”

被趙佑橫反問,找不到回答的端木蓉抿了抿唇,“你真的親眼看到王爺殺了你的母妃?”

趙佑橫冷下臉,斜眼望過來,“你懷疑我?”放在桌邊的手突然攥緊,趙佑橫緊緊的盯著坐在對面的端木蓉。

雖然趙佑橫平常看起來就是一個傲嬌別扭的熊孩子,但實際上他的手中早已見了血,一無所知的端木蓉並不知道自己的懷疑,激起了此刻情緒並不穩當的趙佑橫的殺心。

被突然起來的殺意激得一個激靈,從未感受過殺意的端木蓉並不知道這是殺意,所以她面對趙佑橫的時候仍舊泰然自若,“我只是問問,免得你誤會太平王。你確定你真的親眼看到了?”

“我確定。”

“那你現在準備怎麽辦?”

放在桌邊的手漸漸松開,注視著捧著杏仁茶的端木蓉,趙佑橫緩緩垂下了眸子,“……我不知道。”

那一天,端木蓉陪了趙佑橫一夜。

聽趙佑橫講小時候跟太平王相處的趣事,她也將自己小時候為了裝孩童鬧出來的笑話分享給了對方,待得趙佑橫翻墻離開她的院子準備回太平王府的時候,天光已經乍破,新的一天開始了。

那天過後,趙佑橫又回到了正常的模樣。

沒幾天,端木家得到了太平王府的王妃重病身亡的消息。

作為太平王府的親家,端木岐一家人都上門吊了唁,端木蓉也見到了不再總跟太平王對著幹的趙佑橫。

趙佑橫仿佛在一夜之間長大,然而在面對太平王的時候,他只會沉默。

撞見過很多次趙佑橫對著太平王沉默的情況,看著趙佑赫那雙面對太平王的時候平靜到近乎淡漠的眸子,端木蓉總能想起了對方曾經像一只無家可歸的流浪狗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