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谷雨(2)...(第2/3頁)

漸漸的,寧嬈對他生出些別樣的情愫……

天朗氣清的一日,他神秘兮兮地拿了幅畫軸來給寧嬈品鑒。

精心裝裱的天紋理硬紙卷軸緩緩展開,寥寥數筆勾勒出一副圖景,一個纖細娟秀的少女手裏提著個不知是什麽的東西,殺氣騰騰地站在軒台樓閣前……

寧嬈看著覺得那細疏線條勾勒的少女面容有些眼熟,聽陳宣若在一旁解說:“我第一次在寧府見到阿嬈時就覺得那場景甚美,故而畫了下來,我給它取名叫《美人舉大石》。”

寧嬈:……

她認真地看了陳宣若好半天,在要不要打他一頓之間猶豫徘徊了許久……

所有清晰的記憶就到此處戛然而止。

寧嬈忍著頭痛仔細地回想了一番,記憶的斷裂並非是一道切口整齊的印痕,而像是被蠻力扯斷了的,參差不齊,混亂不堪,自清晰到模糊再到一片虛無……

她依稀記得之後與陳宣若談婚論嫁了,仿佛柏楊公和端康公主還親自來過寧府向父母提親,再往後便記不得了。

仿佛她只是睡了一覺,睡前覓得良人將要成眷屬,而醒來時卻已另嫁他人。

而且還嫁的這麽匪夷所思。

想到這,寧嬈又惆悵了,覺得栗子糕也不香了,趴在榻上,長籲短嘆。

一陣輕俏的腳步‘吧嗒’聲由遠及近,她將頭從臂膀間擡起來,見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站在榻前,鼓著圓潤細膩的臉頰,唇若點朱般紅潤,笑得溫甜可愛,伸著胳膊一直要往她身上撲,邊撲邊喊:“母後……”

寧嬈嚇得一下子坐起來,往床榻裏側躲:“你……你別亂叫,什麽母後,我不可能還生了個孩子的……”

玄珠從外殿急忙跑進來,將孩子攬住,溫言哄道:“太子,娘娘病了,您別擾她,讓她好好休息吧。”

男孩睜大了眼,驀地,仰頭嚎啕大哭:“大黃門說的是真的,母後不認識我了……”

……

昭陽殿裏燈燭搖曳,燭芯燒得‘篳撥’響,襯得殿中靜若深潭。

寧嬈披了條薄絨毯,趴在案幾上,托著下巴看江璃‘審案’。

以禦前大黃門崔阮浩為首,跪了十幾個內侍宮女,用了半個時辰把這事理順了。

太子英儒今年四歲,剛剛開蒙,照例入鴻學館念書。今晨他聽說寧嬈醒了,特意向太傅求了恩典早些回來。

因皇帝陛下對太子的學業向來看重,隨侍的內侍乳娘不敢瞞而不報,哄著太子去了宣室殿先稟報了再回。

他年紀小,得父皇寵愛,進出宣室殿並不需通報,悄默聲地進,正碰上崔阮浩吩咐內侍宮女:娘娘鳳體不愈,大約是把這宮中所有的事都忘了,連陛下太子都不認了,你們可得小心當差,凡有昭陽殿的消息,別耽擱立刻來稟。

江璃狠剜了崔阮浩一眼,又看了看縮在乳娘懷裏淚眼婆娑的英儒,冷聲道:“你們幾個去內直司各領二十大板。”

寧嬈正趴在案幾上打瞌睡,聞言一凜,二十大板……她記得當初父親因為直言進諫惹惱了先帝被打了十大板,皮開肉綻,足足在家裏躺了兩個月才好。

輕咳一聲,剛想說什麽,卻見玄珠一個勁兒地沖她搖頭。

倒是江璃聽到了動靜,回過頭看她:“怎麽了?”

不知是不是夜色燭光的掩映,寧嬈覺得江璃看上去不像白日那般冷冽駭人,昏黃的光澤鋪陳在面上,反倒讓她覺得眉目雋秀,豐神俊朗,一時竟有些移不開眼。

她愣愣地說:“二十大板是不是有些太重了……”

玄珠拼命朝她眨眼,無果,她還是說了出來。

說完,便有些忐忑,緊張地看著江璃。

他俊逸的面上看不出什麽神情變幻,一貫的溫涼如水,可卻又好似湧過無數波濤,看得人心尖一顫。

寧嬈不自覺抓住薄毯,擰成一股,手心裏溢出黏膩的汗。

江璃轉過了身,聲音仍舊平緩無波:“既然皇後求情,打十板吧。”

滿殿的人磕頭謝恩,退了出去。

英儒仍舊在哭,白皙的臉頰上掛著晶瑩的淚珠,可憐巴巴地望著寧嬈抽泣,像是個被拋棄的孩子。

江璃起身,將他抱在懷裏,放柔聲音哄了哄,他才止了哭聲,將臉貼在江璃的肩膀上,留給寧嬈一個憂郁的後腦勺。

江璃一手托著孩子,一手朝寧嬈伸了過去,她下意識向後躲閃,江璃的手也便沒有再進,堪堪停在了空中,慢慢地收了回來。

他的嗓音微啞:“好好休息。”

說完,抱著英儒走了。

寧嬈摸了摸自己的鬢側,發覺剛簪上的梅玉簪偏歪了,簪頭下墜將要掉下來,她將發簪琯正,想起剛才江璃的動作,心想他該不會是要替她正簪子吧……

心情一時復雜。

那是她的夫君和兒子,可偏偏與她而言猶如陌生人一樣,她記憶裏揮之不散的是出現在嘉業二十五年的秋天,那個文弱又有些欠揍的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