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誕子

風雪連綿,從年三十便開始下的雨雪一直綿延至二月初,下下停停,陰雲罩了整片天空,偶爾漏出雲層的陽光仿佛苟延殘喘,就這樣過到了兩月底,終究是釀成了災。

“王爺今日不去上朝嗎?”

外頭的天陰得不見天日,昨夜又下了一夜的雪,天蒙蒙亮時才停,院中積雪堆得高高的,幾個婆子揮舞著笤帚盡力將院中的路清出來。

姜毓裹了厚厚的大氅從臥房走到隔壁的小書房,才打起簾子,便聽裏頭傳來幾聲琴音,是在調弦。

祁衡盤腿坐在榻上,膝上擱著琴,低著脖子調弄著:“這種日子,有戶部的人在宮裏就好,我過去也是幹站著,才不費那功夫。”

天還很早,外頭沒什麽亮光,不過這樣的天兒就算是到了午時,外頭也沒什麽光透進來。姜毓扶著翠袖的手緩緩朝祁衡身旁走去。

祁衡從琴裏擡眼看了一眼姜毓,月份已經很大了,肚子也跟著大,可姜毓的人卻未見跟著豐滿,像是捆了一顆大球在身上,又裹著厚厚冬日的衣裳,走起路來看著格外費勁。

眼看著姜毓已經走到近前了,祁衡伸出手讓姜毓抓著,像是欄杆把手,讓她好借力坐下,一面吩咐丫鬟,“把屋裏的燈都點了,爐子再燒旺一些。”

“屋子裏冷,你一會兒再脫衣裳。”祁衡將桌上擱著的手爐推給姜毓,“捧著,別凍了。今兒怎麽起這麽早?孩子又鬧你了?”

“沒有。”姜毓的唇角勾了勾,伸手撫上自己高挺出來的肚子,“醒來睡不著了,自然就起了。”

姜毓捧了祁衡的手爐在手中,“外頭雪成了災,不知又凍要死餓死多少人,穆王妃素來心善,這個時候怕是已經籌措了衣裳糧食救濟百姓了。我們之間的交情,就算我人不在,也該出些力,咱們王府的倉裏也積了些米糧,一會兒讓人送些過去吧。”

祁衡聞言,笑了笑,“這事情可不勞咱們操心,自有人做妥帖。”

姜毓的眼中有疑惑,“王爺此話何意?”

祁衡道:“去年老六往令州賑災的時候,老五那大批的米糧就先一步到了令州,這事兒你和穆王妃在一塊兒的時候肯定聽過對吧。”

姜毓點了點頭,那個時候雖然有朝廷派了穆王下令州賑災,可把持戶部的還是崔氏,賑災的米糧說是有多少萬石,但實際上穆王能拿到手和調動來的不夠一半,賑災都是緊巴巴地賑,而反觀冀王那裏卻是出手闊綽,比起穆王簡直慷慨非常,兩個人鄰著賑濟災民,高下立判,當時民間便給冀王扣上了賢王的帽子,就連皇帝那裏都給了冀王嘉獎。

“既然是賢王,令州那麽遠都要籌措了糧草過去,那這回就在門口的天災,你覺得老五會袖手旁觀嗎?”

祁衡的唇角勾著,眼中亦好似含著幾分笑意,只有嗓音幽幽涼涼。姜毓只看著,便覺出了幾分不尋常,遲疑著問道:

“冀王殿下又自己幫朝廷賑災了?”

“半個月前起,那粥棚就沿著城墻搭了一圈兒,棉衣也已經趕出了幾百上前件,城裏外的百姓是不用愁嘍。”

祁衡深吸了口氣,仿佛是喟嘆,又帶著幾分輕嘲,“老五這麽賣力做事,自然也沒有別人插得上手的地方了。”

姜毓的眼睫微垂,粥棚沿著城墻搭了一圈?她是沒見過的,但想祁衡嘲諷冀王,難免也加了幾分誇大,只是這無論怎麽說,以單人之力趕上朝廷賑災,穆王府手握南邊的金源,怕也沒有這麽財大氣粗,或者也不敢這麽財大氣粗。

“冀王府的家底何時這般殷實了?”

她可是記得,冀王的母族勢單力薄,根本談不上助力,就算冀王妃是出身名門,可名門也是拿不出這樣多的銀錢的,莫不是娶了什麽厲害的側妃了?

“就這幾年,的確是殷實了不少。”祁衡的眸底閃過一道陰騭,卻飛快掩飾,伸手勾了一下姜毓鼻尖,“再幾年,就快趕上咱們府了,倒時候你出門,怕是趕不上冀王妃的排場了。”

姜毓打掉祁衡的手,“什麽排場?你又不正經。”

“我給你奏一曲?”祁衡的指尖擱上琴弦,“一會兒再陪你在屋裏轉轉,你這肚子可不能再大了。”

姜毓撫著肚子朝祁衡坐好,笑道:“多奏兩曲,我和孩子都愛聽。”

……

這風雪交加幾十年難遇的倒春寒在三月中的時候結束,可雨水冰凍卻又持續了許久,凍死餓死的百姓難以計數,京郊屍殍遍地,朝廷忙著災後事宜,皇帝果然明令將安撫賑濟之事交給了冀王,林尚書掌著戶部,卻只能聽冀王的令行事。

滿京城大街小巷的都在為冀王歌功頌德,仿佛他是個活菩薩,特別是這回天災,太子代帝巡查的時候還失手打死了災民。

外頭這樣熱鬧,祁衡那裏卻仿佛對朝堂的事情一點兒都不關心,借口了姜毓臨產,連衙門都很少去,只是有時會在書房裏議事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