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孤鴻因著林恒壽那一腳, 滿頭青絲淩亂地披散下來, 可她卻傲然將擋在額前的烏發撥開, 即使是屈膝跪在地上, 衣衫血跡遍布, 孤鴻仍然一分都不肯服軟:“怎麽?皇上九五至尊, 邀請我一介婢女來養心殿做客麽?”

“放肆!”林恒壽厲喝一聲,走到孤鴻身側盯著她, 目光猶如在瞧一個死人, “你膽敢行刺皇上, 還給匕首淬了劇毒, 如今就是拿你千刀萬剮,都不足以抵罪!”

“林恒壽,退下。”江煦帝坐在龍榻上淡淡啟唇,他這次並未動怒, 實屬罕見。

林恒壽訝然,擡頭覷了眼江煦帝的神色, 唯有應諾後退, “那奴才就先退下了,若這賤婢還敢有所不軌, 皇上記得喚外頭的護衛。”

“朕知道。”江煦帝面色不辨喜怒, 等林恒壽退至殿外, 他鳳眸瞥向地上跪著的孤鴻,突然出聲問道,“說, 你為何要行刺朕?”

“我是南玉。”孤鴻挺直了腰板,這是她數年來第一次響亮地說出自己的名字,卻是咬牙切齒,滿腔的憤怒。

想當年,南氏一族是大夏王朝極負盛名的書香世族,只因南斐然某日即興寫了句詩,後被有心之人拿來做文章,先帝便將南氏一族滿門男丁流放,女眷落入奴籍,孤鴻作為南斐然之女,親眼看到才華橫溢的父親被斬首的場景,她對這大夏王朝怎能不恨?

即使此事是先帝所為,可謝夙便是先帝之子,孤鴻如今遷怒於他,只因江煦帝是這世上和先帝最有瓜葛的人。

江煦帝此刻聽見南玉之名,他還有什麽不明白的,當即冷哼一聲,鳳眸深處湧動著危險之色,像是在醞釀一場無聲的風暴,“你倒是好大的膽子。”

孤鴻揚起下巴,眉宇間如染霜寒,她硬聲硬氣道:“皇上若是不滿,大可以一同取走我的性命,南氏後人可沒一個孬種!”

“取走你的命?朕不需要。”江煦帝說話毫不客氣,他掌風一揮,突然朝孤鴻重重一擊,“朕今日叫你來,是要問你,熙容究竟在何處?”

“若是說不出結果,那你便死!”

孤鴻右肩被江煦帝擊傷,這兒恰好是她傷的最重之處,她咬了咬唇,在心中咒罵了十遍江煦帝後,傲然諷刺道:“如今你為刀俎,我為魚肉,我說與不說,下場不都是個死麽?”

“再說,皇上難道不想解自己的毒?沈熙容究竟是命喪火海,還是去哪兒逍遙快活了,又有什麽要緊!”孤鴻故意提及解藥,事實上她那兒的確有一份,此刻就是想看江煦帝到底是在意熙容,還是在意解藥。

“閉嘴!”江煦帝差點又要揍孤鴻,熙容是他的逆鱗,不容任何人碰觸,最終他卻只是換了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冷冷瞧著孤鴻道,“朕並不稀罕你說的解藥,只要熙容平安無事地回來。”

孤鴻嘲諷一笑,她顯然並不相信,可隨著江煦帝接下來說的那一句話,孤鴻的面色卻陡然僵硬起來,她幾乎是不敢置信,江煦帝開得出如此誘.人的條件:

“只要你告訴朕熙容在何處,朕便給南氏一族洗刷冤屈,召回所有被流放千裏之外的男丁,取消所有女眷的奴籍。”

謝夙打量著孤鴻面上表情,知道他抓住了此女的命門。年輕的帝王並不著急,說完這一番話便沉默了,只靜靜等著給獵物收網。

他的許諾,對孤鴻來說意義非凡。

孤鴻輕顫著身子,淚珠一下子就奪眶而出,她抿了抿唇,竭力控制自己有些扭曲的面容,同時又死死盯著江煦帝問道:“你說的……可是真?”

江煦帝面容冷峻,即使是坐在龍榻上,依舊氣勢逼人:“朕自然一言九鼎。”

謝夙為南氏一族洗刷冤屈,其效果不亞於與先帝當面唱反調,若是那些斤斤計較的朝臣在此,定會勸阻江煦帝所為,畢竟有損先帝威嚴。

可江煦帝此刻就是這麽做了,他為了熙容的去向,可以不再計較孤鴻淬了劇毒刺傷自己,也可以更正先帝生前的旨意。

孤鴻思慮萬千,臉色忽明忽暗,她最終仍是選擇賭一把,畢竟這誘.惑實在太大了,便咬牙說道:“希望皇上能擬一張聖旨。”

“準了。”江煦帝淡淡一聲應下,而後便召林恒壽入宮,代擬聖旨。

孤鴻作為燕棣的心腹,她當然知曉一些主子的想法。原本燕棣最為放心的人就是孤鴻,因為她當初是被燕棣所救,後來又是燕棣給了她一間寫字作畫、施展才華的屋子,孤鴻原本對燕棣既感激,又心存愛慕。燕小侯爺對此心知肚明。

可這些與江煦帝開口允諾的一切相比,實在微不足道。

孤鴻貝齒輕咬,她跪在地上,死死地盯著林恒壽在書桌上擬旨,心中有什麽東西,突然就碎裂了。

與此同時,正在雲台山的燕棣微皺了眉,心底隱隱有一絲不好的預感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