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果真如楚妧說的一樣, 祁湛再沒做過夢。

他醒來時, 天已完全亮了, 他也不知是幾時, 一低頭就對上了她明亮的眼, 像一泓清水般倒映著他的影子。

她的手依舊環抱著他的腰, 乖巧的縮在他懷裏,只有一雙眼睛睜著, 似乎醒了很久了。

見他睜開眼, 她笑了笑, 剛想把手縮回去, 就被祁湛反握住了。

柔軟的手臂在他掌中扭了扭,輕聲道:“我胳膊酸啦,讓我放回去吧。”

那聲音猶帶幾分撒嬌似的嗔怪,祁湛的羽睫顫了顫, 輕輕松了手,卻在她放回去的一瞬間, 將她的手牢牢攥在了掌心裏。

掌心的柔軟傳遞著她淡淡的體溫, 比她身上要暖和一些。

他嗓音有些啞:“現在幾時了?”

“快巳時了。”

祁湛想起昨晚那個夢,手不自覺地又將她握緊了些, 問:“你幾時醒的?”

楚妧道:“辰時。”

過了整整一個時辰了。

祁湛看向她, 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發絲, 弄得楚妧臉有些癢癢,她伸手想撓,可手卻被祁湛攥著, 楚妧鼻頭皺了皺,幹脆將頭埋進他懷裏,輕輕蹭了兩下。

像只小貓兒似的。

祁湛心臟微縮,既想讓她起來用膳,又舍不得讓她起來。

楚妧解了癢,又低頭輕輕打了個噴嚏,這才擡頭看向他。

“我本想先起來的,可是我每次一動你就抓著我,力氣好大……想著你昨晚做噩夢了,我就沒吵你,噩夢後的第一覺很重要,你現在……有沒有好點啊?”

“好多了。”祁湛的語聲幹澀的厲害,又抱著她躺了一會兒,才道:“起來用膳罷。”

*

後來的半個月裏,祁湛再沒欺負過她,但他人卻忽然忙了起來,經常一大早就出去,晚上到了很晚才回來,他也很少去她房裏睡了,似乎是怕吵到她一樣。有幾次楚妧醒來,看到枕頭上的折痕才知道,他昨晚來過。

這天,楚妧如往常一樣在院中逗弄兔子,一擡頭就發現那梅樹的枝椏上長出了幾朵小花苞,白瑩瑩的,像雪一樣透著亮,楚妧微微失神,腦中不知怎麽就想起了書裏長公主數梅花的片段。

書裏的長公主是被祁湛囚在別院的。沉重的門栓將她與外界隔絕開來,院裏沒有花草,自然也沒有鳥雀落在那,她透過高高的院墻,能看到的只有蒼藍色的天和那棵梅樹的枝椏。

楚妧還記得,長公主被祁湛毒死那天,梅樹上的花又開了十六朵。

和她初見祁湛的年歲一樣。

劉嬤嬤正從拿著換洗衣物從屋裏走出來,瞧見楚妧望著梅樹出神的樣子,愣了愣,順著楚妧的目光一看,才笑道:“世子妃瞧這花骨朵做什麽,您若喜歡花,老奴就讓夏雲去城南買上兩株木芙蓉,您坐在屋裏好好賞。”

楚妧回過神來,輕輕搖了搖頭:“不是賞花,我想……我想把這棵樹挪挪。”

“挪樹?”劉嬤嬤有些意外:“這棵樹怎麽了?”

“有些擋光……再說最近風大,晚上吹著,我總有些害怕。”

劉嬤嬤聽楚妧這麽一說,也覺得這棵梅樹是大了些,晚上風一吹,吵著楚妧休息總是不好的,便道:“那老奴就去和傅翌說一聲,看能不能把這棵樹挪挪。”

“嗯。”楚妧道:“別傷到樹根,這樹就快開花了,若是死了,倒有些可惜。”

劉嬤嬤應聲退下,過了幾日,那棵梅樹便被連根挖起,挪到祁湛房前去了。

僥是這棵梅樹命大,被這般折騰一下倒也沒什麽大礙,樹上的葉子枯萎了幾日,很快便又恢復了生機,傍晚的霞雲一照,點點金色光華流轉,映著那雪白的花苞,倒有幾分好看。

傅翌進屋時,祁湛正望著梅樹出神,聽到響動後他微微轉過頭來,精致的眉眼在霞光下透著一絲冷漠,他問:“王爺明天便回來?”

“是。”傅翌恭敬道:“聽軍裏傳來的消息,王爺大概明個兒晌午就到府裏了。”

“嗯。”

祁湛淡淡應了一聲,目光落在桌上那幅未畫好的畫卷上,沉默了半晌,忽然道:“你最近沒去見二姑娘吧?”

傅翌怔了怔,道:“家宴出了那档子事兒,二姑娘分不開身,所以……便一直未見。”

“她分不開身,你便不去找她?當真是不喜歡麽?”

傅翌微低下頭,不答話。

祁湛直視著傅翌,淡淡道:“你若真不喜歡,就趁早娶房妻室,左右也到了成家的年齡,總不能一直耽擱著。”

傅翌身子一僵,猛地跪倒在地:“不……我只想追隨世子,從未想過娶妻。”

祁湛輕笑一聲,道:“可再過半年,二姑娘也到了出閣的年齡。”

傅翌衣袖下的手收緊了,嗓音沙啞而幹澀:“是……那便等她先嫁人罷,我不急的。”

祁湛將他的神情收入眼底,擡手將桌上的畫卷卷了起來,淡淡道:“若是真喜歡又何必拱手相讓?奴籍不過是外人加諸給你的身份,與你本身又有何相幹?你就甘做一輩子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