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半個多月後, 祁泓的詔書到達了平坊。

雖然祁湛的反心已經昭然若揭, 可正如祁泓推測的那樣, 不處理完北高殘兵, 他是不會冒著風險去謀反的。

更何況楚妧還在他身邊。

所以他還是帶領著懷王府眾人來到帳前接旨。

已入了秋, 平坊的天氣略有些冷, 可天空卻很藍,楚妧穿著一身淡藕色的襦裙靜立在甲胄森嚴的士兵之中, 輕的好似天空中飄蕩的雲。

即使是極為簡單的布料, 穿在她身上也依舊是讓人挪不開眼的。

她在軍中的這段日子都很少離開祁湛的軍帳, 即使出去, 也都是帶著帷帽的,像這般拋頭露面倒還是第一次,所以便有幾個小士兵偷偷瞧她。

他們都沒想到祁湛的夫人竟會這般好看。

是一種柔和而純粹的美,很容易就讓人想起故鄉中盛開的花, 高雅恬靜,與祁湛那冷漠陰郁的感覺全然不同。

以至於離得近的幾個小士兵都不由得呆了一呆。

祁湛微微皺眉, 將楚妧的手又拉緊了一些, 面色似有些冷。

楚妧對周圍發生的一切全然不知,只覺得自己的手腕被祁湛捏的有些疼, 她轉過頭來, 輕輕地對祁湛眨了眨眼睛, 似乎在提醒他輕一點。

可那溫軟的樣子卻讓祁湛抿緊了唇,幹脆反過手來,修長的指尖從她掌心掠過, 伸入她指縫之中,與她十指相扣。

準備宣讀聖旨的太監恰好就看到了他們的動作,神色不由得有些尷尬,輕輕咳了一聲,用尖細的嗓子開始宣讀聖旨。

祁泓的詔書裏並未提及祁湛接楚妧來平坊的事,只說這四十萬大軍日夜駐守邊疆,實在是忠心可嘉,待剿滅北高殘軍後,定會對他們論功行賞。

而懷王為大鄴安危英勇就義,理應讓世子繼承懷王爵位,故而特封世子為:“廣陵王。”

隨著這三個字被太監尖細的嗓音讀出,周圍的士兵都不由得一愣,全都悄悄擡起頭看著祁湛。

祁湛的面色雖然平靜無波,楚妧卻能感受到他握著自己的手微微收緊了。

廣陵王。

這並不是一個很好的封號。

楚妧記得兩漢的劉胥和劉荊都曾被封為廣陵王。

而這兩個王爺,全都是造過反的。

祁泓這麽做,是要暗示士兵祁湛有謀反之心麽?

士兵多為粗人,這些歷史典故都不甚了解,可親王和郡王的封號,他們卻還是分辨的出的。

祁湛是太宗在位時親封的世子,理應封為一字親王的,如今卻封了兩字郡王,難保底下士兵不會因為好奇而去查看書籍。

士兵都是窮人家的孩子,來當兵不過是為了養家糊口混口飯吃,只知道聽從上面的差遣,祁湛要他們打哪,他們就打哪,多數都不大關心時政,對時局敏感程度也極低。

可若要他們在這個節骨眼賭上一家老小的性命,跟著祁湛去造反,他們顯然是不願意的。

更何況祁泓前面還說了戰事結束後會論功行賞。

哪怕只是區區幾兩銀子,對家境貧窮的士兵來說,誘惑力也是極大的。

祁泓這麽做,無非是要士兵與祁湛離心,將祁湛推向眾矢之的。

詔書隨著太監尖細的語調不急不緩的讀完,祁湛握著楚妧手也緩緩松開,面無表情的接了聖旨,從頭到尾都未發表任何看法。

那太監害怕祁湛將他囚住,也不敢久留,對祁湛行了一禮,便匆匆離開了軍營。

祁湛牽著楚妧回到了軍帳裏,將聖旨隨意的丟到了地上,解下外衫,垂眸靠在椅子上,一言不發。

楚妧倒了杯茶想遞給他,剛喚了他一聲“世子”後,又覺得不對,忙改口道:“王爺……”

祁湛略微一怔,擡起眼來看著她。

她撐著笨重的身子站在他面前,柔軟的小手比肚子稍微高了一些,粗瓷茶碗上冒著的騰騰熱氣將她濃密的睫毛浸的濕漉漉的,連帶著眸子都水潤了起來。

就像是春日初綻在細雨中的花,讓人不由自主的想要呵護在掌心裏。

也難怪那些士兵都目不轉睛的瞧著她看。

祁湛心裏僅有的一點氣就這樣消散無蹤了。

他一只手接過茶杯,另一只手將楚妧的身子攬到了椅子上,將茶杯遞到她唇邊,低聲在她耳邊道:“我又不會罰你,妧妧這麽緊張做什麽?”

楚妧喝了一口自己倒的茶,眉微微皺著,神情很是擔憂,輕聲道:“我緊張的不是這個。”

“嗯?”祁湛挑眉問她:“那妧妧緊張什麽?”

楚妧將自己心裏的擔憂全盤告訴了祁湛,末了又加了一句:“等傳旨的太監將消息帶回京城,原先支持懷王的人,也會以為你真的順從了皇上的旨意而另謀出路,你到時候該怎麽辦呢?”

祁湛沒料到楚妧竟能想得這麽遠。

除了對感情之事不太明白,時局倒是看的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