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她的妝只上了一半,在鏡子裏看到了白色身影出現就忍不住熱淚盈眶的起身,回頭一下子撲進他懷裏,問:“你怎麽才回來,已經秋天了。”

少年抱著她坐下,拿起炭筆幫她細細畫眉,她坐在他腿上老老實實的不動任由他畫,嘴唇下撇,我見猶憐,聲音裏有著哭腔,“你一年在家都只待這兩三個月,就不能不出去麽?”

他畫著畫著炭筆就從手中松落,抱著她纏吻在一起,氣息不勻間說:“我若是不出去,拿什麽養你和嶽父?”

她摟著他脖子說:“我們的家財已經夠了,非常夠了,而且你送我的這些東西,隨便拿出去變賣一兩樣,都夠了。”

“送給你的,都不許賣。”他低垂眼簾,看似冷淡的說:“熙容,我不能一直都待在家裏。”

“那你把我帶出去也好呀。”女人帶著哭音央求。

少年皺眉,松開她說:“不行,女人在外面跑很危險。”

眼見軟的不行,女人咬唇,含淚惱憤的把鏡台前所有的胭脂水粉打翻在地,冷冷的說:“既然怎麽都不行,那你就別再回來了。”

她是千金小姐的脾性,從小便沒有不順心意的事情,生氣時常常會任性的鬧一場。但她卻一直不知道自己的丈夫是只蛟精,更不知道那些他送她的東西,都是他在洪水之際毀掉別人貨船搶奪而來的奇珍異寶。

“別生氣。”見她摔了東西,他司空見慣的把她拽進懷裏,在她耳邊妖裏妖氣的溫柔輕笑,“我給你帶了別的禮物。”

他泛遊江湖,把自己偽裝成一個少年有為的生意人,卻四處吃人增加修行。因為在春夏之際要進行一場漫長的蛻皮,在這前期若在家中和妻子一同起居,則會被看出體表的裂紋和異樣。權衡之下,為了不打破這得來不易的虛假平和,他在修行一途上與自己的妻子聚少離多,即使妻子身孕,也只能在她臨盆之際才匆匆趕回來。

直到又一個秋天,他身負重傷的趕回家中,整個左肩連同手臂上全是血,她嚇壞了,急的團團轉。

她的父親到處請名醫進家中給女婿治傷,然而他那傷口卻像好不了似的,一直在惡化。

她身嬌體貴,卻也整夜不敢睡覺,一直替他擦拭傷口,用遍了各種名貴的金瘡藥,腫著眼睛說:“現在世道不好,水上行商太危險了,不但有強盜,還有妖怪毀人船只搶奪財物……你不要再出去了,家中的積蓄足夠我們下半輩子衣食無憂了,行麽?”

這已經是她第無數次求他了,床上的少年目不斜視的看了她半天,忽然輕聲說:“我們搬家吧。”

她第一次從他語氣裏聽到了別的東西,激動的緊握住他的雙手,兩眼發亮,“然後,你就不會再離開家了對麽?”

他點頭,“我不走了……”他視線看著窗外,有些出神似的說:“每日晨起幫你畫眉,教孩子們練字,好像也很不錯。”

她高興極了,即使是在做夢,趙宜也感受到一種此生得以滿足的幸福感。

可是美夢並沒有成真,他尚且來不及安置妻兒,許真君及其弟子便已扮作神醫殺到。

趙宜在夢裏眼睜睜看著自己的丈夫和孩子被擊斃,絕望的窒息感像繩索一樣生生把她勒醒。

李秋元半夜聽到她喊了一聲,連忙打開燈,就看見趙宜失魂落魄的在床上坐起,大口喘氣,像做了什麽噩夢一樣。

“趙宜姐,你沒事吧?”秋元給她倒了杯水。

“沒事,謝謝你。”趙宜抱著水杯心有余悸,擦了擦汗後勉強灌了兩口水下去,略微定了定神後重新躺回去,說:“對不起,吵到你了。”

秋元一邊關燈一邊說:“千萬別和我客氣,我從小也被臟東西纏身,很多時候晚上也做噩夢,怕的不得了。”

趙宜輕輕嘆氣。

要睡著的時候,她仿佛聽到黑暗中有人在她耳邊輕聲說話:“我當初被殺,現出原形,你有怕過我嗎……”

趙宜咬著嘴唇,抑制住眼底的怒氣,很久沒有說話。

黑暗中的人影從身後攬住她腰,語氣無限自嘲,“我轉世還是一只蛟,無法選擇。可我這一世踏實修煉,從不走上邪道。”他閉著眼低聲說:“我們夫妻緣分未盡,我成為龍王,你也將是龍王妻,再不會有人來拆散我們……可你偏偏愛上了別人,為什麽?”

趙宜閉著眼睛,冷冷說了一句,“因為太遲了……”

“呵……是麽?”

“是,”她淺淺的笑,“因為你來的太晚了,我已經遇到了愛的人,而且非常的愛他。”

“你曾經也愛過我。”

“是啊……可你也說,那是曾經。”趙宜轉過身,在黑暗中看著那雙漂亮卻褪掉了妖氣的眼睛,一字一句,快意的說:“我只會愛人,不會愛一個傷害我的禽獸。你是龍王又怎麽樣?在我眼裏,你就只是一個只懂得用交|配來表達愛意的爬蟲,一個自以為是的妖物。我不可能原諒這樣的傷害,我以為那次爆炸會讓你知道我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