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少年的眉輕微的皺起,數百年前到現在,他確定自己的記憶沒出現過任何斷層。他從來沒有到過這裏,也沒有見過這個女祭司。

但是偶爾,他會感覺自己的記憶線條出現了岔路,一條極為清晰,一條極為模糊,像兩條平行且永不會相交的直線。

由此才會忍不住問:“我什麽時候來過這裏?”

女人抿著唇。

他湊近她說:“回答我。”

“容我想想。”那女人皺眉思考了一會兒,蒼白的唇吐出一句話,“那個時候,你們中原朝代更叠,似乎是明朝初年。”

少年黑瞳閃爍,擡頭看向黑暗若有所思。片刻後他似乎笑了笑,驀地松手,“唐朝之後,我沒離開過中原。”

穿著貴族服飾的蒼白女人蝴蝶一樣從碉樓上墜了下去,她輕輕嘆息,像接受什麽宿命一樣平靜而面無波瀾,“您想不起來,也許,是因為這一切的因果還不曾發生……”

遠處,李秋元正被身後一個龐然大物追趕,她像無頭蒼蠅一樣朝著皇宮的方向跑,腦海裏全是少年的影子,她目光搜尋著他的身影,想大聲呼喊他的名字。

踏上台階的時候,頭頂呼呼的刺破空氣的聲音打斷了她的節奏。

甫一擡頭,她就看到一個穿著華麗服飾的女人天女散花般從皇宮的碉樓跳了下來,而且直直朝著她砸下來。

一股奇異的感覺猛地沖擊天靈蓋,李秋元的瞳孔散一下,整個人像是被人猛地推了一把,接著就像斷了線的木偶垮了一樣的倒在了地上。

如果不是有人及時拉住她,只怕她的額頭要磕在這台階上見點血。

李秋元感覺自己的意識短暫的空白了五六秒,醒來時前額正抵在少年的肩,視線一點點緩慢的聚焦。

她感覺渾身發麻,有點動不了,眼前忽然湧出一大片白森森的光。

白森森的光裏站著一個打扮莊嚴,臉上塗著奇怪圖案的美麗女人,她有點憐憫的看著她,說:“原來你和她一樣。”

“和誰?”

她說:“你和她一樣交付了靈魂,失去了永世的自由。”

李秋元默然不語,她看著周圍白森森的一片虛無,問:“這是哪裏?”

“在你的意識裏。”

“我的意識裏?”

那女人點頭:“沒錯,你們打斷了我們的祭祀儀式,所以我只能用你的身體把這儀式走完。”

李秋元想起什麽,身子有點抖:“你指的是從皇宮頂樓上往下跳?”

那女人沒有回答。

李秋元又問:“因為什麽要祭祀?祭祀誰?”

“你想知道麽?”她再次嘆氣,“祭祀這片土地掌管死靈的神,為了請求救贖和自由。”

李秋元不想成為替死鬼,皺著眉問她,“祭祀就有用嗎?”

女人又是一陣沉默,很久才說:“已經失去的東西要贖回來自然是不容易的。”她說:“事實上,每次暴雨之後,這片土地掌管死靈的神都會從沉睡中蘇醒,我們每一次都要舉行這樣的死亡儀式來請求寬恕。”

李秋元忍不住說:“你們到底做了什麽需要寬恕?再說你們人都已經死了,這樣的儀式還有意義麽?”

“不,你錯了。”女人說:“這下面的每具屍骨,都是活生生的,他們只是沒有了血肉。”

“什麽意思?”

“你不是問我們為什麽要請求寬恕麽?”那女人看著她,目光空芒,“當年,我們的國王和他的弟弟被域外的拉達克人安插進來的奸細所離間,彼此之間有了隔閡和嫌隙。後來,從西方來了兩位傳教士,因為宗教問題,國王和胞弟爭執不休,矛盾升級,這些都被奸細看在了眼裏。不到一年,拉達克人就得到奸細的裏應外合,找到機會攻進了都城劄不讓。可之後,所有證據都指向了國王的弟弟叛國。

所有的人民和貴族都不勝余力的指責他,詛咒他,辱罵他。

在這樣的環境下,國王的弟弟還有擁護他的僧侶都被判處了極刑。他們被砍了頭,身體被丟進了幹燥的洞穴裏,據說靈魂會被鎖進洞穴裏無法|輪回。

當時王弟的妻子巴索米婭王妃因為父母地位顯赫免遭橫禍,但她堅持自己的丈夫是無辜的,她在殿上怒斥國王的昏庸和卑鄙,以為他為了排擠胞弟故意設計陷害了自己的丈夫。國王自然惱怒,將米婭王妃關進了大牢,後來,牢獄中的米婭王妃托人找到了我。”

李秋元預感不好,“她找你幹什麽?”

“我去牢獄裏看她,她對我講了一個樓蘭的故事,並且問我,這世上是否真的存在能毀掉一個王國的詛咒。”

“那你是怎麽回答她的?”

“我說我不知道,事實上,那是很久以前發生過的事情了,樓蘭裏是否存在詛咒還是個未知數,我不知道為什麽她會突然找我問這個問題。也許,她大概是太無助,又覺得自己過於弱小了,所以才會相信這麽荒誕的一個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