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她覺得自己可能暫時死不了了。

身體微微一動,便有千絲萬縷的疼痛被牽動,李秋元知道自己若活著,必定還要遭受更痛苦的事情。

身下現在一點力氣也沒有,她從床上爬下去,快速的伸手,然而手還沒有夠到香案,香案上那把剪刀已經被踢到了遠處。

她回過頭看了他一眼,雙拳緊握,忽又再次噴出一口血,眼角和鼻尖開始發紅,像只被逼到無路可走的、貓爪下的老鼠,她不知道自己的眼淚掉下來了,擦幹凈嘴角的血後,她決然將頭撞向香案的一角。

預想中的疼痛依舊沒有來。

一只手伸過來隔在她的額頭和香案角中間,她撞在了他的掌心裏。

羅公遠俯身看著她,兩指捏著她下頜骨擡起她的臉,閉了閉眼,低聲說:“我不想跟凡人為難。”話音落下,他摸到她唇邊的血,壓著莫名郁燥的心情,溫和的再度問了她一遍,“時之神在哪兒?”

她見識過他臉上的這種溫和,那晚在朱雀街上他對她說‘我成全你’的時候,也是這副模樣。

李秋元沒有說話。

瘦削的臉在他掌中格外緘默。

“你說了,我就救你。”他微微收了力,蹲下來看她,“如果你還是不識擡舉……”

李秋元苦笑,如果自己真把時之神賣給他了,她可能就要永遠流浪在這個時代,再也回不去自己的世界。

真這樣還不如讓她死了。

以前的記憶她已經遺忘的差不多了,卻又好像沒有忘,似乎那些記憶只是被打碎了,拼湊不起來,有時候腦子裏閃過一些定格的畫面,她也不知道那是什麽。每天醒來之後,她總要先對著鏡子說一遍自己是誰,自己來自哪裏,心裏才會覺得踏實。

因為對她而言,什麽都可以忘。唯獨不能忘記自己是誰,從何處來。

如果時之神出了什麽事,她早晚會迷失自己,變成另一個人。那原本的李秋元,就相當於從這世上毫無痕跡的徹底消失,什麽都沒留下。想想就很可怕不是麽。

在他兩指的禁錮下,她不得不仰起臉看著他,衰弱的吐字,“你殺了我吧。”

羅公遠聞言神情一度莫測,微微眯起眼看她,沉默良久,最後竟是笑了,“他到底給了你什麽樣的好處?”

李秋元閉著眼睛不再言語。

“天人間的戰爭和凡人沒有關系,是什麽讓你舍生忘死,這種情況下也不肯說?”

李秋元譏諷的笑了,半合著眼眸強撐道:“和凡人沒有關系?你送了青洪君一塊勾玉,想幫他恢復凈化之力後再將他的力量奪為己用,那時人間霍亂四起,到處都是疾病,瘟疫,還有衍生而起的魔物,你和我說這和凡人沒有關系?”

羅公遠垂眸一笑,“原是這樣,”頓了頓,“所以你最該關心的應是青洪君的死活,時之神在哪兒,你說與不說,又有什麽幹系?”

“我現在不計較你去不去找青洪君傳話。”他慢慢的,一字一句道:“我只問你,時之神在哪兒?”

“如果你把他的行蹤告訴我,我就放過青洪君,讓人間免遭一難。”

李秋元抿著唇,冷冷看著他,蒼白的臉上病態更甚,“你妄想。”

羅公遠點點頭,又是那種令人無法意會的語調,“甚好,甚好。”頓了頓,薄唇勾起,眼神裏的寡情冷漠隨著笑意漫不經心的溢出來,“你當真以為你不說,我就找不到他麽?”

他說:“我在給你活命的機會。”

李秋元從鼻子裏微弱的發出一聲嘲諷的輕嗤,她覺得這大概是她穿越前後兩輩子加起來最不怕死的一次了。

羅公遠也笑了,站起身居高臨下的看了她一會兒,把她從香案旁抱起來放回床榻上,用最後的耐心溫和的一點點替她拭去唇角的血跡,幾不可聞的輕喃道:“我會讓你多活幾天,希望小娘子死的時候,也能有現在的骨氣。”

李秋元想起夢裏的痛苦,雙睫輕顫,但她已經說不了什麽話,發脹的頭腦讓她很快再次昏睡過去。

羅公遠將指間的血汙慢慢擦拭幹凈,片刻後,面無表情的推門出去。

外頭的楊婆子一雙招子都快望瞎了,雖然就在門外頭站著,卻什麽也看不到,什麽也聽不到,如何能不急。

正心裏不安,忽見那扇門開了,面容俊美的白衣術士從裏面出來,頭也不回的淡淡朝她道:“轉告三位尊師,李家娘子的病,貧道無能為力。”

楊婆子一聽這話,整個人瞬間像被抽了精氣神一樣,似乎下一刻就要垮下去。

等不及通知那三位,她徑直跑進房裏,片刻後,從裏頭傳來了抑制不住的斷斷續續的哭聲。

張果他們正在前廳心事重重的吃著茶,聽到這哭聲忙不叠趕來,只聽房中的人哭道自己的主子命不好,如今的小主子命也不好,難道是孩子的阿娘在天上看到孩子過得不好,所以急著把孩子帶走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