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李秋元在空寂的黑暗長廊裏不知道坐了多久,那個畫面一直定格在那裏。

她眼裏只看到血紅血紅的一片湖。

岸上的人來了又走,後來那片湖被朝廷封住了,再不允許任何人靠近。

葉法善親自去料理了羅公遠的後事,面色喟嘆的將他收斂進了棺木,葬在了一處鐘靈毓秀的山中。他想起羅公遠前些時候還在朝堂上公然輕辱天子,他好像性情確實不一樣了,也沒什麽耐性再敷衍天子一些癡人說夢的要求,之後便被砍了腦袋詐死。

沒想到這才過了多久,他竟真的死了。

之後他時常凝視他的墳冢愁眉不展。因羅公遠雖然身死,但屍身陰氣極重,糾結著厲鬼們的怨氣還有詛咒,只怕死後魂魄遭罪得很。

如果不妥善安置,日後又是一場為禍一方、後患無窮的災難。

葉法善每月十五都會來拜祭他,每年都會到這裏來做一場法事平息這裏的怨氣,但這幾只厲鬼無論他做多少場法事,好像都無法超度。

後來很多年過去,他的徒弟接替了這一項事務,每月都會來這裏看看這位師父曾經的故友,又看看這片土地有沒有什麽變化,還會燒些供奉給他,每年也會來做場法事。

漸漸的,這裏變得荒蕪。後來那裏長出了一株槐樹,初夏的時候會稀稀落落的長出些槐米。

除了葉法善的弟子,再沒什麽人能走到這種人跡罕至的地方。

李秋元在虛無的長廊裏坐牢一樣待下去,時間久了,竟然也放下了對羅公遠的恨。她看著明明滅滅的畫面,覺得沒有了羅公遠的歷史連續劇開始變得十分枯燥冗長,她又不再看它們,轉而去數天上劃過的紫色的流星。

精神體好像並不需要睡覺。

李秋元躺下來,日復一日的數流星,從一數到十,又從十數到百,數到千時又會重新開始計數,因為數字太大她亂了套。總而言之,她從沒覺得生命這樣無聊過,很多時候她都在想怎麽從這裏出去,心浮氣躁,大多數時候還會對著那座巴掌大的樹脂雕塑說一堆臟話。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這裏待了多久。

但應該是很久很久。

久到不光是父母親人,她甚至連穆少傑都想念起來,想和他嘮上幾天幾夜的嗑。

她在這裏大哭,大笑,自言自語甚至大聲嚎叫都不會得到任何回應,因為沒有人,也並不覺得丟臉。

有時候她也會試著從這條長廊上走出去,但是她發現這條長廊根本走不到頭,它已經扭曲了,走不了幾步就會碰到看不見的壁。

後來她就不碰壁了,認命似的待在這個看不見光,也聽不見聲音的狹窄地方,等著完全不知所蹤的時之神來救她。

但是那個看不見的壁似乎在一點點的往裏推進,她能待得空間變得越來越小。

長廊在以她看不見的緩慢速度在崩潰,李秋元只看見那些紫色流星劃出去的弧線變得越來越低了。

她再次低頭去看那個有他墳冢的畫面。

那個地方終於沒那麽荒蕪了,有了點人煙。

依舊會有人每月過來祭奠他,但是漸漸沒有人來做法事了,因為傳到最後是個道術不精的弟子繼承了這件事,他平日裏懶散,並不時常鉆研道術,看見有人在這裏定居時才急急忙忙的跑去和人家說:“這裏不能住人呀,我祖師爺說了,這地方埋著幾個他都度不了的厲鬼,當心給你們惹上什麽晦氣就來不及了。”

但是沒什麽人相信他,這是個平日裏沒正形的道士,咒都不會念,更別說有什麽威望了。

到大宋末年時又鬧過一場□□,更多人逃難定居到了這裏,在這裏開墾農田,辛勤耕作。

這位弟子那時已經年老,見此情形也只能無奈興嘆,祈求祖師爺庇佑了。

他道術不精,一生也沒有什麽得意高徒,死前只能將這件事情托付給了一雙兒女,囑咐他們時常在槐樹下上香供奉,一旦有什麽不對勁的事情發生就要趕緊將人們驅散,讓他們另覓家園。

旁人雖不信他的話,這一雙兒女卻是信的,他們聽了父親的話,每月按時來祭奠這座已經看不出土丘的墳冢。死前又將這件事情托付給自己的後代。

畫面裏和畫面外時間流速一樣,李秋元感覺自己好像在這裏過了幾千年一樣。

事實上她只是被困了幾百年,快變成神經病了而已。

這幾百年間,她能呆的空間變得越來越小,到後來,整個人都被那個看不見的壁給壓著,幾乎伸展不開手腳。幸而這是精神體,不存在血液流通不暢的情況而需要截肢什麽的。

但是也很折磨人了,只有頭還微微能動。

到了大明時,畫面裏那個有墳冢的地方已經是一個很大的村落。

後來有人將宅院建在了墳冢旁的槐樹後面,因為夏日好乘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