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再世

宋樂儀是被噩夢嚇醒的,伴隨著一聲短促的尖叫,猛的睜開雙眼。

孫姑姑正在為她拭去額間虛汗,嚇的雙手一抖,險些將帕子丟在宋樂儀臉上。

她的小祖宗喲!

宋樂儀臉色蒼白難看,唯有一雙黝黑清亮的眼睛動了動,她覺得渾身沉重的緊,好像做了個夢,夢到了少年趙徹。

“郡主可是做噩夢了?”孫姑姑放輕了聲音問。

宋樂儀循聲看去,頭腦有一瞬的空白,脫口而出道:“孫姑姑?你怎麽在這裏?”

她記得她十八歲那年,孫姑姑便告老還鄉了。那時姑姑說小主子已經長大,不需要她照顧了,家裏又添了小重孫,於是回了老家含飴弄孫去了。

孫姑姑笑著道:“奴婢不在這裏在哪裏,郡主莫不是夢糊塗了?”

什麽情況!!!

宋樂儀的視線開始四處打量,鵝黃紗幔,朱紅漆柱,黃梨木雲母琉璃屏風,檀木桌上放著精致青瓷擺件,三角獸紋香爐緩緩吞吐香霧。

這是壽安宮的西偏殿。

幼時她曾在這裏生活了十四載,一草一木一磚一瓦皆刻在心裏,熟悉的不得了,直到姨母崩逝,她才離宮搬入了郡主府。

宋樂儀在打量屋子,而孫姑姑在打量她。

小郡主的眼睛腫得和核桃似的,她篤定是豫王爺欺負了小郡主,心下便對他生了埋怨,怎麽如此不知輕重。

萬般心疼最終化作一聲嘆息,孫姑姑柔聲道:“郡主在找什麽呢?奴婢去給您拿,這眼睛還腫著呢,快躺下,一會兒得拿雞蛋給揉揉。”

宋樂儀毫無反應,似乎還在震驚中沒有回過神兒來,任憑孫姑姑扶著躺下。

不,不對!

她絕對已經死了!三尺三寸長的鐵劍貫穿她的身體,她怎麽可能還活著?忽然,宋樂儀瞧見了自己垂在被子上的手,身體有一瞬間的僵硬。

怎麽...這麽小?

她滿眼的不可置信,心中逐漸浮現一個可能,騰的一下又坐了起來,聲音染上幾分急切,“姑姑!快去把鏡子拿來!”

孫姑姑疑惑不解,拿了一面銅鏡遞到她手上,遲疑道:“郡主,可是有什麽不妥?”

鏡子裏浮現處一個十一二歲小姑娘的臉蛋,面容十分稚氣,但已初見日後明艷動人的模樣,只是眼睛腫腫的,看上去十分不協調,宋樂儀握著鏡子的手開始顫抖。

“我..我..”

宋樂儀聲音哽咽,她既覺得心中竊喜,又覺得心中恐懼。

小姑娘愛惜容貌,瞧見如今的模樣大概難過,正好冬桃端著雞蛋來,孫姑姑伸指噓聲,示意她不要吵。

“郡主把眼睛合上,奴婢給您揉揉,保準一會兒便能消了腫。”孫姑姑耐心的哄她閉眼。

宋樂儀聞言,緩緩閉上眼睛,輕顫的睫毛暗示她內心並不平靜,雙手緊緊掐著被子,極力的控制自己面色如常。

她從出生起便以候府嫡女的身份封了郡主,被太後姨母抱進宮養,受盡皇家恩寵,偏生性子跋扈,得罪了不少人。

太後薨逝後,她在燕京舉步維艱,受盡磋磨算計,一道聖旨,被遣回了封地,路途中被俘虜至白狄,成了兩國交戰的借口,四年囚禁,一朝慘死。

生前種種猶如走馬觀花般閃過,或歡喜、或不甘、或恐懼,最終停留在死前的橫屍遍野、血染黃沙,宋樂儀一時間心中五味雜陳。

她竟然、竟然能重來一次!

孫姑姑揉完了眼睛,又端了一碗湯藥來,舀了一勺,小心翼翼的吹涼後,送到宋樂儀的嘴邊:“太醫說您情緒起伏傷了身,又找了涼,這藥得一日一次按時喝著,不然若是加重,會十分兇險。”

冬桃是個圓臉的小姑娘,比宋樂儀大不了多少,她端著一疊子甜蜜餞說道:“郡主,蜜餞準備好了,等喝完藥,含上一顆,保準兒甜到心尖去。”

宋樂儀腦袋嗡嗡的,哪裏聽得見孫姑姑和冬桃說了什麽,就算聽清了也沒有精力去分辨,喂什麽她便吃,孫姑姑詫異今日小郡主竟如此配合,舀了一勺湯藥送入口,苦的她舌尖發麻。

這會兒,宋樂儀才拉回了思緒有了反應,細眉擰了八道彎,伸手便推開:“拿開,我不喝!”

不等孫姑姑長篇大論的說教,宋樂儀又問:“趙徹呢?”

一旁的冬桃氣憤道:“昨夜郡主昏厥,太後震怒,打了豫王爺板子,現在正罰他在佛堂跪著呢,也算是為郡主您出了氣。”

圓臉小宮女越說越激動,要她說,豫王爺還得好好再關上兩天!才叫出了氣!

“什麽!?”

宋樂儀的反應太大,孫姑姑與冬桃互視一眼,皆從對方眼底看到了不明所以。

原來不是夢。

她記得那是宣和二年春天。

一天晚上,趙徹正準備偷溜出宮,被她逮了個正著。她便威脅他,若是不帶她一同出去,她就告訴太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