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太寧宮, 飛霜殿。

隨著殿門緩緩推開,趙徹、上官曄、蘇易和謝施四人一同離開。

與此同時, 一匹快馬離開燕京,攜著聖旨與密信朝江寧徳王府而去。

在宣和三年, 成安帝登基第三年的時候,這位年輕的帝王終於舉刀, 將刀刃對準了這位自立國以來便世襲的異姓王身上。

懸在傅軒頭頂的刀刃一點點壓下, 只等時機到了, 便磨刀霍霍, 一舉斬下他的手臂與頭顱。

……

第二日, 蜀國太子虞日州被蜀國死士刺殺、橫死燕京街頭的消息震驚朝野,人證物證俱全。

早朝之時,成安帝深感悲痛,以郡王禮將虞日州斂容入棺, 並親書國書一封, 命使臣親扶棺槨, 一同送往蜀國, 並補償了不少不痛不癢的金銀珠寶。

消息傳回蜀國後,人證物證皆無可懷疑, 大越將自己清清白白完全摘了出去, 故而因為太子駕薨產生的矛盾點便轉移到了太子之位的爭奪上,蜀國朝政頓時生亂。

有太子-黨倒戈,轉扶其他王子,也有太子-黨上書蜀王, 請求嚴懲真兇,還亡太子一個公道。

一時間,蜀國朝臣分成兩派,形成對峙之態。

蜀王坐在王位上,手捏著成安帝親書的國書,那裏洋洋灑灑寫滿了三頁紙,其中兩頁盡是客套話,表達他對太子惋惜與對蜀國的憐惜,余下一頁,則巧妙的隱諱的諷刺了蜀國國政。

成安帝在國書中順便一提,燈會人多雜亂,他為蜀國太子身體著想,避免庶人沖撞,特留他在宮內賞月,卻不想太子竟然一意孤行,非要出宮。

言外之意,不就是說虞日州自己找死麽?

蜀王的臉色鐵青,看著朝堂上兩派臣子爭吵,最終兩眼一翻,昏厥過去。

臨昏厥前,蜀王恨恨地想著,是哪個不長眼的兒子竟然在此緊要關頭刺殺太子!

*

虞日州的事情突發,很多細節宋樂儀都沒來得及細細思忖。

這一天晚上,她做了一場夢。

她夢見了趙徹在飛霜殿跪了一天一夜,三日後就披盔戴甲奔赴蜀越交戰前線,他沖鋒險陣在前,幾次與死亡擦頸而過。還夢見了趙徹從蜀國歸來那天,夜宴之後,他將她堵在小路上,一身酒氣微醺,捏著她的耳朵問她什麽時候穿的耳洞。

清晨的陽光打亮了屋室,宋樂儀躺在床榻上,怔怔地盯著床頂紗幔,眼睫濕潤。

她那時一直疑惑,趙徹與虞日州到底因為何事起的矛盾。

宋樂儀記得,她去問過趙徹,只是他卻良久沉默,不肯多說一字,著實不像往日作風。那時她使勁渾身解數,編造各種匪夷所思的猜想,亂給他扣帽子,趙徹也不曾辯解一句。

他只嗤嘲:“表妹,你這胡思亂想的本事,不去寫話本當真可惜了。”

再想到她後來去面見皇帝,為趙徹求情,成安帝看著她,幾次欲言又止的眼神,還試探著問她對趙徹是何想法,最後又不耐煩地將她趕出了飛霜殿。

宋樂儀那時候只覺得奇怪,以為是成安帝因蜀越交惡心煩意亂,如今卻隱隱意識到了什麽。

或許,上輩子這件事也和她有關。

想到這裏,宋樂儀又不爭氣地流下眼淚,伸手拎過被子蒙住臉蛋,小聲啜泣了起來。

每當她提起蜀國那三年,趙徹總吊兒郎當的笑著告訴她,蜀國好啊,土壤豐饒,崇山峻嶺一線天,風景美如畫,又說蜀女多姿,纖腰雪膚勾的人心魂都沒了。

他瞞了她所有事情,連讓她愧疚的機會都不給。

……

眼睛哭得紅腫,宋樂儀不好意思見人,且趙徹那邊這幾日也忙著,兩人有幾日沒見面了。

宋樂儀也沒閑著,她去求了青書姑姑,每日繡起了花,想繡一個荷包給趙徹。

如今想想,她前後兩輩子,除了那柄刀,送給趙徹那些禮物當真沒花過半點心思,只一味地吩咐孫姑姑去庫房裏挑最貴的最漂亮的,從來沒留意過他是否喜歡。

她想送趙徹一件貼身之物,讓他把她的心意戴在身上。

宋樂儀幼時嬌氣,別說碰了繡花針被紮一下,連見著握在手裏她都覺得疼,生怕一不小心刺進手指裏。故而這麽多年,都沒什麽長進,好在憑著幾分天生聰慧勁兒,倒不至於在燕京諸多貴女中墊底。

不得不說,陳夫子點評的“聰敏靈慧,生性懶散,不痛不發”十二字評語確實很準。沒多幾日的刻苦功夫,宋樂儀便繡的有模有樣,雖然遠遠比不得刺繡大家,卻也拿得出手了。

過了立秋之後,一場秋雨一場涼,燕京愈發冷了起來。

九月二十六那天下午,宋樂儀收拾的漂漂亮亮,穿了一身桃紅色的撒花衣裙,如墨青絲斜斜地在後腦勺挽了個髻,胸前垂著幾根麻花小辮子,發髻上戴著每一根簪釵,都是小心思。

她對著銅鏡,揚唇滿意一笑,這才拎著那只繡好的荷包,頗為緊張地出了宮。